
*律師AU
*迪諾姓氏非正式翻譯
*死亡劇情有
早上,八時三十七分。
推開事務所的玻璃門,扇葉正運轉著的空調出風口不斷將冷風吹在剛從猛烈陽光下走進室內的男人身上。
里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即使身穿著長袖又透氣不佳的西裝,這突然改變的溫差還是令他一時之間未能適應。
順手將空調的溫度往上調,他環視了事務所一周。
距離事務所正式開門還有段時間。平常他總是最早抵達,但在他剛才進來前燈就是亮著的,里斯確信他的夥伴昨晚肯定又在為負責的案件通宵整理、乾脆就在這裡過上一晚了。
他將公事包擱在辦公桌上,然後打算去旁邊的休息室敲門問問看他的夥伴們是否需要來一份早餐,這時從洗手間傳出的腳步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里斯的夥伴之一,亦是這間事務所的其中一位律師——出葉手持著打掃工具從洗手間裡的隔間走出,看起來臉容疲倦。
「出葉?你的黑眼圈好重。」
「迪諾睡著了,昨晚幫他整理。」
出葉將拖把和水桶放在洗手間的門後,拖著虛浮的腳步走出來。老實說,此刻里斯真的很想給他的夥伴來個擁抱,但同時也很怕已經為上一宗案件熬夜好幾晚沒睡的出葉碰一下都會倒下。
「早餐要吃點什麼?跟平常一樣的就好?」
「不,我很睏……」
「那我不吵你了,你好好休息一下。」
他看著出葉像隻慵懶的貓一般蜷曲身體躺臥在寬敞的沙發上,沒多久後他便聽到對方均勻平穩的呼吸。
「好了,接下來是——」
休息室門後所見的光景差點讓里斯沒忍住幾乎脫口而出的怒罵。
青髮的男人雙腳交疊高高地搭在辦公桌上,頭部往後仰著,看似睡得正熟地呢喃著夢話,原本整齊放在桌面上的文件被掃落、凌亂地散落在瓷白色的地板上。
「迪諾.弗洛里奧!」里斯一把奪過放在茶几上的晨報捲成棒狀,毫不留情地朝著迪諾的後腦勺揍下去。
「靠——!」
被嚇得從熟睡中驚醒過來的迪諾一屁股摔在地板上,他輕揉了一下被摔痛的臀部後朝著身後的人瞪了一眼:「是里斯你這傢伙啊!本大爺差點沒被你嚇死!」
「那你倒是自己好好地完成自己的工作——」
還打算再對自己名義上的屬下,實質上的合夥夥伴訓話一下的時候,清脆響亮的鈴聲非常不合時宜地打斷了他們。
「嘿,我們的所長,不先接聽電話嗎?」迪諾迅速地躲在椅子後,對於自己暫時避過一劫感到僥倖,「搞不好是委託?讓客戶等得不耐煩了掛線了可不好喔?」
「啊啊……知道了啦。」里斯兩步併作一步走到茶几前提起古舊的座式電話的話筒,「您好,這邊是拉法基律師事務所——」
「前輩?」話筒那端是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剛好。我這邊有案件,想請你來幫忙。」
*
早上,九時零五分。
里斯在離開事務所之前決定先給出葉和迪諾放一天假期,也因此事務所的門外還沒開始營業就掛上「今天休息」的告示板。咀嚼著剛從事務所樓下的咖啡店買來的三明治,手中捧著的紙袋裡放著還散發著些許溫熱的紙杯咖啡。他花了不到十分鐘就來到了剛才電話裡的人所說的地方——埃因萊依特學院。
由政府興辦的國立高等學院,幾乎是這個國家所有年輕人都渴望進入的第一線學府,但必須取得優異成績才能得以從學院畢業以及各種高門檻都令埃因萊依特學院成為普通學生觸不可及的目標。
換言之,能夠進入這所學院的,不論是就學抑或任教,皆是精英中的精英。
然而,在這樣的學院卻發生了令社會驚動一時的殺人案件。
是的——有學生被殺了。在訊息流通極快的時代,里斯在離開事務所前於電視裡看到的晨間新聞已在報導此次案件。
嫌疑犯當場被捕。
「啊,里斯前輩!」從擠擁著想取得更多資料報導的記者群之中擠著身子出來的,正是他學生時代的後輩——如今在警察局擔任刑警的弗雷特里西。
「早安,弗雷。」里斯刻意迴避那些閃光燈集中的地方,拉著弗雷特里西到一處較為隱蔽的樹下繼續對話。
「告訴我,案件怎麼了?」
「嗯……老實說,疑點有點多。根據屍體發現人——這個學院的一個小姑娘的口供:嫌犯是她們的其中一位助理教授,男性,今年二十九歲,名字是阿修羅。小姑娘在學校的實驗室發現屍體時嫌犯正手持著刀,被害者倒臥在血泊之中。被殺死的似乎是那個小姑娘的朋友,所以她情緒表現得很激動呢。」
「那麼……他有承認自己殺人嗎?」
「沒有。」弗雷特里西搖頭,表情無奈,「應該說,他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從被捕那刻起就默然不語。」
「沉默……嗎。」
「我覺得不能就這樣判定,但上頭似乎因為檢驗出兇器上有他的指紋因而判定他是有罪的。」
「這不是對他很不利嗎……」
「還有一點最麻煩的事是——」弗雷特里西深呼吸了一口氣,才得以繼續把話說下去,「他剛才表明不會去找律師幫他進行辯護。」
「我的老天?!」
「所以,前輩你覺得怎樣辦才好……」
里斯聽完只覺得一陣頭痛。這是他當上律師四年之久……不,甚至是活了二十七年之久,第一次遇上連找律師幫忙辯護也不要的嫌犯。
但是里斯覺得,或許是自身作為律師的正義感使然,他還是想去幫助那個人。
*
早上,十一時四十三分。
里斯將剛才弗雷特里西簡單整理給他的案件檔案大略瀏覽後,便收進了牛皮公事包裡。
『我覺得你可以試著先去接觸阿修羅先生,即使他本身不願意去找律師幫忙。』
站在拘留所的會面室前,里斯回想起剛離開案發地點前弗雷特里西對他說的話。
那是當然的。即使不用弗雷特里西說,這本來就是他的工作。
「拉法基先生,您剛才申請見面的嫌疑犯編號6549已經進入會面室了。」會面室門外的守衛將門打開,示意他進入。
「好的。」
冷色調的隔板從房間中央分隔成一半、僅有一面玻璃窗以及連接兩端的對講機作為他們唯一能夠溝通的橋樑。
里斯並不是第一次在這樣的會面室跟自己的委託人對話了,但他很久沒感受到如此明顯的疏遠感。
有著明顯東方人輪廓的男子連抬眼看他的意願也沒有,僅是沉默地坐在冷硬的椅子上,像是徹底將自己孤立在玻璃窗的後面。金屬製的手銬加諸於他身上的枷鎖等同於罪證 。
「那個……阿修羅先生?」
沒有任何回應。他又試著喊了幾次對方名字,才換來對方表現得不耐煩的一句:「我應該說過不需要請律師來。」
彰顯著律師身份的徽章就別在里斯的胸前,但是眼前的男人消極的態度與徽章閃爍著的光芒簡直是諷刺的對比。
「我是以自己的意志過來的——當然是以一個律師的身份。」里斯緊握著拳頭放在胸前。
「我想要幫助你。」
「你?幫助我?」阿修羅嘲諷地反問,話語裡帶著刺表現得極度不信任,「所謂的律師,不就只是會耍弄文字上的遊戲?」
「反正你們並不是真正信任委託人——嘴上說得好聽要為他們爭取點什麼……」
「那我先問你一個問題,」里斯打斷了對方,他知道不能再讓對方的思考消極地再朝著負面發展下去,不然他將永遠被困在深邃不見光亮的黑暗之中,「請你誠實地回答我。」
「你——阿修羅,殺了人嗎?」
蔓延在空氣中的沉默,讓里斯有種錯覺自己在會面室的一分一秒也恍若隔世。
感覺過了一段很長的時間,也或許只是里斯的心理作用——至少門外的守衛還沒來提醒他們會面時間已到——來自對講機的低啞聲音傳了過來。
「……我沒有殺人。」
「嗯。」聽到對方否定的回答里斯彷彿放下壓在心頭上的大石,「我也相信你並沒有殺人。」
「不怕我撒謊?」
「無論在什麼時候,相信自己的委託人都是律師最重要的信條。」
「……真是愚蠢。」
阿修羅自踏入會面室以來第一次終於肯抬首正視他。
「所以,阿修羅先生,你願意讓我——里斯.拉法基為你辯護、爭取公義嗎?」
*
翌日,早上九時五十分。
開庭前的準備室裡,里斯幾乎要整個人陷進黑色的沙發裡。
「還有十分鐘就要開庭了啊——……」
「……你這樣子能上庭?」從平板電腦的屏幕那端顯示的阿修羅被帶到另一邊的準備室,他們被允許以這樣的方式進行開庭前的對話。
阿修羅最後還是委託了里斯進行辯護,而里斯也是他現在唯一能倚賴的人——但是看著眼皮底下黑眼圈重得嚇人的律師他還是沒來由地感到一絲擔憂。
「開庭前常有的事,你放心吧。」徹夜搜查帶來的疲憊對里斯還是有一定影響的,但他沒必要告訴自己的委託人也沒必要令對方擔憂。從公事包裡取出一疊文件在對方眼前擺弄著,「我已經搜集到足以證明你無罪的證據了喔。」
「等這場裁判你獲得無罪了,一起去吃拉麵慶祝吧。」他的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訴說午餐要吃什麼一般。
電子屏裡的阿修羅對他的話語露出了困惑的表情,這時候推門闖進準備室的迪諾和出葉硬是插進他們的對話。
「本大爺剛才在門外聽到了喔!吃拉麵慶祝是吧——!」
「拉麵……好。」
「你們兩個又沒有參與這案件,不要趁機來亂啦!」也不知道門外的守衛是怎樣放這兩個傢伙進來的,但迪諾跟出葉彷彿打定主意要賴在這裡直至開庭之前,迪諾更是搶過他手中的平板電腦跟他的委託人打招呼。
「真是的……呼——」
不過也真的多虧事務所這對夥伴,剛才緊張的氣氛消彌得無影無蹤。
以前很多次上庭前也是這樣。只要有他們倆在,里斯覺得自己無論遇到怎樣的案件都不會感到害怕。
這次也讓他拿下裁判的完美勝利吧。
「辯方律師——里斯.拉法基,主張我的委託人並無犯下殺人的罪行。」
庭上,辯方律師很快地指出根據驗屍報告,被害者的死亡地點並非屍體被發現的實驗室。驗屍報告顯示,死者在被兇手刺進第一刀時大量失血、但並未立即死亡,故推測被害者用盡了最後的力氣打算尋求救援,而來到了當天原嫌疑人身處的實驗室。從被害者的鞋子上檢驗出帶血的泥土,剛好跟那天晚上下過雨的天氣而鞋子容易沾到濕泥這一特徵吻合,因此死亡地點推斷為離教學樓不離處的空地。兇手行刺第一刀後沿著血跡找到被害人逃跑的方向,在那邊遇到的助教——即原嫌疑人,兇手極有可能與其發生過肢體衝突,而相信兇器也是由於原嫌疑人壓制兇手時把兇器搶奪過來而沾上自己的指紋,事後兇手遺落兇器在現場逃跑。
「看來真相已經逐漸浮出水面了。」主審法官搖頭對事件表示遺憾,「很遺憾真正的兇手還沒被繩之以法,但是這次審判將決定阿修羅是無罪的。」
「等等!」證人席上那位目擊了自己朋友屍體的少女激動地大喊出來,「那律師先生您倒是說……兇手……到底是誰……」
「經過昨晚警方的搜證後,我們已確實掌握了證據指出犯人的身份——」里斯從證物盒中出示一雙被放置在密封塑膠袋裡的男性皮鞋及手套,「警方在案發現場發現的這雙鞋底部同樣沾有帶血的泥土,而翻查過閉路電視後,我們也能確認穿著這雙鞋子的男性當天有尾隨受害者的行徑。」
「證人,妳能夠作證,妳的朋友生前曾被人跟蹤或騷擾嗎?」
「是、是的……」少女幾乎要情緒失控地哭出來,儘管如此她還是努力控制著幾乎要奪眶而出的淚水、一字一句地訴說,「那天她也只是想去找人商量而已……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手套是行兇時避免沾上自己的指紋而使用的,而在警察趕至現場前兇手也將其他地方血跡抹去,才讓其他人誤以為案發地點就在實驗室。至於行兇動機,還有待進一步調查——」
少女終於在庭上失聲痛哭。
「發生這種事,我也感到很遺憾。」
身為律師的他們都明白,他們沒辦法拯救所有人,尤其是那些已逝去的人們——
「但願妳的朋友得以安息。」
「在此宣告,本次案件的嫌疑人——阿修羅無罪!」
開庭三十分鐘後,主審法官敲下了手中代表公正審判的木槌,事件如此迅速地解決引來旁聽席一片嘩然。
這次的案件就在阿修羅獲得無罪判決之下平息落幕。即場被釋放的阿修羅,在法警為他解開手銬的那一刻,他們兩人的視線不謀以合對上。
——謝謝你。
打從見面以來,這是里斯第一次看到阿修羅對他展露這樣的表情。微微上揚的嘴唇弧度讓他整個人都比印象中的柔軟許多。
身為律師,里斯覺得沒有什麼比這種感覺更令他感到滿足。
接下來該是該實現他們早前訂下那小小的約定的時候了。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