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p of page
アンカー 1

 

雜亂的房間,暗灰的色調在陽光射入後稍些明亮。堆積起來的信件、隨意拋下的衣服,從桌案上到床上、從寢室到客廳比比皆是。

 

「啊……早上了嗎?」被陽光喚醒,聲音的主人稍帶不情願的從床上坐起。環顧四周、紛亂,但倒也是習慣了罷。緩緩的下床,步入那唯一可以算是整齊的浴室做簡單的盥洗。

 

「好!」洗完臉後用手掌拍向臉頰,原先迷糊的雙眼已然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平時充滿朝氣的瞳孔,「里斯,今天也要努力!」

 

*  *  *  *  *  *  *  *  *  *  

 

叼了片土司,里斯順手的拿起了衣架上的外套────似乎比自己的身形還大些────大概是屬於仍在房間歇著的另外一個人罷。

 

不管尺寸是否合身,當作大衣披上後里斯逕自推開房門走向街道,更精確的說,街道的看板區。

 

從事賞金獵人這個職業過了多久?里斯自己也不太清楚,孩提時的自己似乎四處流浪,直到現在那個同居老頭────稱作大叔似乎比較妥當────將他帶回方才踏出的屋子,教授了他身為賞金獵人的知識、技巧、以及他本人的準則。

 

里斯晃晃腦,雖說他們以賞金獵人為本業,但實際上也僅有零星的獵捕高價懸賞犯,而其他的生活費用?打點零工總行的。

 

「我看看……這次更新的最高金額……」里斯盯著上頭的數字,百、千、萬……億。這倒是里斯第一次看過如此高額的懸賞案,眼睛也不免為之一亮,直到看到懸賞犯的臉孔便打消了念頭。

 

準則一,不獵捕女性。

準則二,不獵捕孩童以及老人。

 

這是他們訂下的準則,而如今價值數億的懸賞犯是個女性,年齡看起來甚至比自己還要更輕。里斯嘆了口氣,將視線轉向第二高的懸賞犯。

 

背後冷不防被拍了一下,里斯近乎以跳的方式離開了原地。

 

「真是,反應不要那麼大嘛……」雜亂的黑褐髮上沒有常見的牛仔帽,惺忪的眼神、不修邊幅的外貌、沒什麼精神的嗓音,還有平時理應看到的大衣────里斯差點忘了現在正穿在他身上,「然後,有什麼新的案子嗎?」

 

「大叔,不要嚇人嘛。」里斯抓了下凌亂的頭髮,這才意識到今天沒整理好髮型,嘛,不過沒那麼重要。

 

「還不是你把我的大衣拿走,你那件太小了大叔我可穿不下。」說著從口袋習慣的掏出菸,自顧自的點起來吞雲吐霧。他身上掛的銀牌反射著陽光,像是點亮他名字似的映射著────「阿奇波爾多」。

 

「再說你人都來了,自己看。」里斯揮了揮手,將大衣丟還給阿奇波爾多後也不管對方直接走了回去,走的時後瞥了一眼,那個數億的懸賞犯────「露緹亞」。

 

孤身走回屋內,里斯開始檢查今天要帶出門的器具。他的愛刀、阿奇波爾多的愛槍、一些暗器……

 

確認無誤後,里斯收拾了下行李,大概又有好一陣子不會回來了罷。關上熟悉的燈,里斯輕輕闔上了大門,確認鎖頭鎖緊後提起了兩人份的行李。

 

「怎麼?比想像的還要早。」阿奇波爾多看起來精神多了,大概是因為菸的幫助,不過里斯並不是十分喜歡菸的味道。

 

「快點抽完然後上路,連目標的藏身點都不知道還打算多晚啟程。」里斯敲了敲阿奇波爾多的後腦,取出行李中的牛仔帽硬是套在對方頭上。

 

「別鬧了……快點就快點嘛,欺負一個上了年紀的大叔有什麼意義啊。」阿奇波爾多無奈的調整好帽子的位置,將菸蒂踩熄後提起了他自己的包裹,「然後呢?這麼早出門你應該有些情報了吧?」

 

「只知道在北方的沙漠有目擊情報。」

 

「沙漠……你怎麼淨挑這種麻煩的地方……上次在熱帶雨林、上上次在沼澤……下次的目標大叔我來挑好了。」覺得有點頭痛,阿奇波爾多揉了下太陽穴,露出認命的表情,「嘛,東西都準備好了吧?」

 

「當然,糧食跟水也帶好了,雖然不知道夠不夠。」

 

對此僅是聳肩,阿奇波爾多壓下帽簷,朝著里斯口中的北方走去,而里斯也僅是跟在他後面,對話陷入沉寂。

 

*  *  *  *  *  *  *  *  *  *  

 

踏出城門後僅見一片黃沙。里斯拿出地圖,多少因為長久使用的關係略顯泛黃而破舊……看來差不多可以買張新地圖了。

 

在沙漠中是無法長久藏身的,除了綠洲。搜索著代表綠洲的標記,里斯大抵估算了抵達時間────以這速度至少要到明天罷。

 

氣溫持續攀升,里斯倒是不以為意,從懂事以來他就意外的耐熱。但阿奇波爾多可不是。埋藏在帽簷底下的身體────里斯無法判斷他是否在忍耐。但既然本人沒有提出任何意見,那就遵從本人的意願。

 

「我說,小子。」阿奇波爾多回過頭,「你看看前面。」

 

「怎麼了?」

 

能感覺到風的流動。而四周的黃沙一同被捲進,漫天黃沙。

 

────沙塵暴。被捲走的話可麻煩了。

 

「運氣可真好吶……」里斯苦笑著,從背包中取出了粗麻繩。先在兩個人的身上綁緊了麻繩,里斯找尋著能做為固定用的仙人掌。

 

「呦,這邊這邊,」阿奇波爾多揮動著右手呼喚里斯,「這邊剛好有一株仙人掌────」與焦急的里斯不同,阿奇波爾多只是悠閒的觀測著氣象的變化,風速、風向,大致用兩者作為判別標準,從而挑選最適合的規避地點。

 

「大叔不是我說,這邊真的沒問題嗎?」兩人趴在沙上,里斯以一臉不相信的表情看著阿奇波爾多。而對方則只給他一抹微笑。

 

天空被染成土黃。熾熱的艷陽不見原本的姿態,如同蝗蟲過境般將陽光、將一切存在於沙土上的萬物吞噬殆盡。里斯感受到有股力量正打算將他連根拔起,緊緊挨著沙土,用盡全身的力氣想抵擋來自外界的拉力。

 

雙方僵直許久,先耗盡力氣的是拉力。戰況逐漸好轉,隨著沙塵暴的瓦解,緊抓里斯不放的拉力因此消逝,他鬆了口氣,癱軟的躺在沙塵中。

 

「看樣子平時鍛鍊還不是很夠,先休息一下吧。」阿奇波爾多坐起身,拍去依附在身上的沙土,仍有餘力的像四周探了探頭。「對了,這繩子可以解開了嘛。」

 

里斯看著阿奇波爾多解去他身上的麻繩,從小便把阿奇波爾多當成憧憬對象的原因現在大概明瞭了。從槍法到求生方法、以及應對狀況的經驗,里斯深感自己的不足。正是因為跟在阿奇波爾多身邊才能看到自己所缺乏的……除了槍法至今還是不太好掌握以外。

 

說回來也沒看過阿奇波爾多使用過刀劍類的武器,硬要說的話也僅有當作暗器用的短刃。……難不成他非常不擅長近身戰?

 

「喂,小子,差不多了吧?」打斷里斯的揣測,阿奇波爾多蹲下身看著里斯,表情像是在說『給我起來你這小子』之類的話。

 

「真是個自說自話的大叔吶。」里斯撐直身子,如果止步於此的話那人的身影只會更加遙遠罷?

 

「真的沒問題?」阿奇波爾多觀察了里斯的全身。仍有些顫抖的部分,總結來說只要不太勉強應該是沒問題。「身體出狀況要說啊,不然在別人看來就像是一個大叔欺負一個孩子,會毀了我形象的。」

 

「就說沒問題了,而且我也已經不是孩子了。」沒錯,已經不是當時無助又無力的……

 

里斯晃了晃腦袋,拋下滿臉狐疑的阿奇波爾多率先前進,「大叔,你要是不跟上的話,在別人看來就像是我把你棄養,會毀了我形象的。」

 

「現學現賣這點大叔我可沒有教啊。」阿奇波爾多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  *  *  *  *  *  *  *  *  *  

 

夕陽緩慢下沉,橘黃色的光芒射向高矮不一的沙丘,爾後反射、交集、分散。光與沙,彼此間遊戲的角逐雙方,卻意外的生成一幅令人瞠目的景緻。對自然而言這不過是冰山一角,但對人類,如此的一角儼然成了生活中的奇蹟。夕陽沉入地平線,兩者的遊戲到了盡頭,神色黯淡的沙顯得十分孤寂而淒涼,也許正是如此,夜晚的沙漠才會如此寒意凜人罷。

 

「小子,大叔我先去抽根菸,帳篷就交給你啦。」阿奇波爾多揮揮手,也沒有等里斯的回答就逕自走到了離紮營點最近的沙丘上,點起熟悉的香菸,獨自在沙丘上沉思。和著背景,孤寂而淒涼。

 

「記得也是在這片沙漠發現那小子的呢。」阿奇波爾多吐了一口煙,過往的事湧上心頭。

 

過去多久了?阿奇波爾多自己也不記得,在這片沙漠撿到了幼時的里斯、將他扶養長大,到現在變成一個賞金獵人,感覺十分長久的時間實際上又如此短暫。自己又是基於什麼原因把他撿回家?早年喪妻?還是說單純想要個兒子?還是……阿奇波爾多又吐出了口煙,至今怎樣都已經無所謂了。

 

回到紮營點的時候里斯已經在準備晚餐了。

 

「唷,小子,帳篷搭的如何啦?」刻意調侃里斯,阿奇波爾多挑了個位置坐下,安靜的待著。

 

對阿奇波爾多明知故問的問題,里斯僅是白了阿奇波爾多一眼便專注埋頭於所謂的晚餐────其實也只是些乾糧跟使用調理包完成的湯。

 

細數著調理包的烹調時間,里斯以湯勺淺嚐了口近乎完成的湯品。

 

「好了。」確認可食用之後,里斯取出了包裡的湯碗,分別盛了些份量,兩人就當作簡易的晚餐下肚了。

 

夜闌人靜。里斯躺在沙地上,搖曳的營火不時照映在臉上,但漫天的星斗才是夜晚中最耀眼的存在。盯著星空出神,里斯不自覺的闔上雙眼,差些入眠────主因是阿奇波爾多硬是叫醒他把他趕進帳棚內休息。

 

「也是,辛苦一天了。」阿奇波爾多脫去厚重的外套,熄滅營火。看了眼帳篷內近乎睡死的里斯,突然腦中閃過一些曾經跟他一起就寢的畫面。

 

「這還真是有些糟糕啊……」記憶裡的里斯睡相特別的差,看樣子又是個難熬的夜晚。阿奇波爾多苦笑著,躺上屬於自己的位置,趁著尚未被旁邊的人干擾的情況下入眠。

 

*  *  *  *  *  *  *  *  *  *  

 

里斯做了個夢。夢裡的他只是個孩童。對此有些熟悉,卻又感到陌生。

  他跟在父母身邊四處逃亡,雖然他本人並不清楚原因。從雨林、到遺跡、到沙漠。他們逃著。逃著後面那群陌生的人。最後逃進了一間酒館歇腳。

 

安靜的夜晚。里斯的父母把里斯安置進了衣櫥。匆促的腳步聲。不間斷的敲門聲。槍聲。倒地聲。笑聲。交談聲。

 

「不是還有個小鬼?」

 

「算了吧,也不缺那點錢,還不如抓緊時間把人交了。」

 

「阿奇波爾多,你怎麼想?」

 

「我只負責逮人,剩下的與我無關。」

 

「反正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孩也沒辦法活多久,走吧。」

 

沒了腳步聲。沒了喧囂聲。里斯推開衣櫥,血淋淋的房間、血淋淋的地板、血淋淋的父母。

 

*  *  *  *  *  *  *  *  *  *  

 

夢境終止。里斯止不住流落的冷汗。

 

里斯對過去的記憶不太明瞭。至少他最後想起的地方就是在這片沙漠被阿奇波爾多撿到、扶養長大。直到兩、三年前才讓他以助手的身分跟他出門,在那之前里斯幾乎足不出戶。

 

過多的臆測令里斯無法再次入眠。耀眼的陽光再度昇起。里斯踏出帳篷,大口的吸入清晨的空氣。腦袋還是十分混亂,但目前先做好工作,完事後再問阿奇波爾多就好。他如此說服自己。

 

待阿奇波爾多睡醒,兩人持續了一段安靜的路途。約莫在正午抵達了目的地。

 

首先先在視野良好的酒館入住。接著兩人分別去街上打聽。

 

這樣的狀況持續了三天仍舊一無所獲,直到夜晚。

 

*  *  *  *  *  *  *  *  *  *  

 

里斯疲憊的倒臥在床上,陰沉的夜色反映了他的心情。持續三天沒有任何進展。見底的旅費。最重要還是無法洗澡這點,對里斯這類稍有潔癖的人來說,幾天無法洗澡根本是到要命的程度。

 

「大叔,你在看什麼?」略帶無力,里斯好奇的詢問望窗外看的阿奇波爾多。

 

「好奇的話,不如自己親眼看看。」阿奇波爾多叼著煙斗,吐了口氣後離開了窗邊的位置。

 

里斯湊了上去。微弱的光線並沒有看到什麼。漫無目的的環顧四周。不遠處有兩個身影在移動。越來越近。兩個身影跑過里斯所處的酒館街道。

 

是一個男人在追一個女人。

 

「怎麼回事?」

 

「可能是其他懸賞犯吧。要不要去看看?」

 

本以為只是隨口的提議,阿奇波爾多著實沒想倒里斯會爽快的答應。拿他沒辦法,也只能怪自己多嘴,隨著里斯踏出酒館。

 

*  *  *  *  *  *  *  *  *  *  

 

街燈閃爍。嬌小的身影踉蹌的跌了跤。與其焦急逃跑的模樣相比,碩大的身影僅是踏出沉重的步伐,從容不迫的走著。

 

最終跑入了條死路。碩大的身影堵住唯一的出入口。

 

「追逐遊戲結束了,是吧,露緹亞?」

 

捂著近乎滿身的傷口,被稱作露緹亞的女性喘著氣,惡狠狠的盯著眼前的男人。

 

「只要宰了妳就有三億,可別怪我啊。」男人說著,舉起了手上的長斧……

 

*  *  *  *  *  *  *  *  *  *  

 

「啊、找到了。」里斯從牆後偷窺,因為眼前碩大的身影近乎佔滿視線而不太清楚眼前的情況,只能透過些許交談,或是那男人自言自語也不一定。

 

露緹亞、三億……里斯想了起來,這名字就是布告欄上的最高價懸賞犯。

 

「喂、小子……下次跑慢點……」阿奇波爾多稍稍喘著氣,見里斯沒理會他後便好奇的跟著看里斯偷窺的方向。

 

熟悉身影。熟悉的武器。

 

「……是那傢伙?」

 

「大叔你認識他?」

 

「他算是雇傭兵。也算是個賞金獵人。簡單來說算是個只要有錢什麼都好辦的人。」

 

阿奇波爾多內心有點複雜。如果里斯被米利安認出來倒是沒什麼大礙。但要是把之前他們做的事讓里斯知道,那可就不一樣了。

 

「走吧,這事與我們無關。」

 

「大叔,懸賞犯的定義是什麼?為什麼一個看起來未成年的人會成為懸賞犯?」

 

「那是國家決定的。有可能犯了滔天大罪。或是她父母因故威脅到國家慘遭滅族一類。」沒錯,就跟當時的里斯一家一樣……

 

「我不能接受。」

 

「喂!小子!」

 

不理會阿奇波爾多的呼換,里斯自個兒衝出去,趕在男人下手前,從他背後朝右手砍了下去。

 

「嗯?」毫不在意傷口,男人轉過身來,一臉狐疑的看著里斯,「你是誰?我應該不認識你才對。」

 

眼角瞥到在牆後的阿奇波爾多,男人笑了出來。

 

「你不會是跟阿奇波爾多合作吧?」

 

「我沒必要回答你吧?」

 

「真是……看在過往的情分上,就讓你這個幫手吃些小苦頭好了。」

 

「等一下。」打斷兩人劍拔弩張的氣氛,阿奇波爾多走到了兩人之間。

 

「米利安,能談談嗎?」率先對米利安開口,接著轉過身面向里斯,說:「然後里斯,你先迴避一下。」

 

*  *  *  *  *  *  *  *  *  *  

 

雖然不太情願,可是里斯明白。直接跟那傢伙開打,會輸的肯定是自己。而且開打的理由還更加可笑。僅是因為自己不喜歡當前的賞金制度而打算幫一個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

 

里斯在對面的街道等著。只看的見他們似乎談些什麼。感到有點煩躁。但又不能衝上去惹事。大約再過了十分,兩人看似達成了什麼共識,米利安扛起了長斧離開,而阿奇波爾多倒是扛著露緹亞過來。

 

先撇開已經陷入昏睡的露緹亞,里斯更好奇的是他們談了些什麼。

 

「你們說了些什麼?」照阿奇波爾多所說,如果對方真是為錢而來,那怎麼可能會輕易放過眼前的現金?

 

「先回酒館吧。這傢伙看起來累壞了。」

 

*  *  *  *  *  *  *  *  *  *  

 

「你說你想知道我們談了什麼對吧。」安置好露緹亞,阿奇波爾多坐上窗檯,點起菸抽了一口,「你確定你想知道?也許你會後悔。」

 

「我想知道。」

 

「是嗎,那就告訴你也無妨,關於你的過去……」

 

*  *  *  *  *  *  *  *  *  *  

 

「你說的……是真的嗎?」

 

太過相似。跟夢境。里斯一時之間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千真萬確。關於你,關於你的父母,關於你父母被盯上的理由。還記得我之前都不讓你出門對吧?那是因為懸賞單至少要十年不見人的蹤跡才會被撤下。」

 

「……給我點時間思考。」

 

阿奇波爾多害里斯成為孤兒,卻又收養了他。怎麼想都十分矛盾。雖然看起來不像是說假話……可是……能相信嗎?曾經信任的大叔,此時此刻,在眼前,似乎又那麼虛無飄渺、無法捉摸。

 

「你若是要替父母報仇,殺了我也無妨。做為賞金獵人,我只是追著賞金跑。或許直到我失去親人後才明白那種苦痛吧。」

 

里斯多少有耳聞過,阿奇波爾多的老婆因病早逝。雖然他本人只在酒醉時偶會提到。

 

「這孩子也是一樣。似乎也是因為父母的關係而淪落至此。獨自一人能撐到現在也算是奇蹟了。」阿奇波爾多望了眼酣睡中的露緹亞,又吐了口煙,轉向窗外。「今天是滿月啊……」說著又吐了口煙。

 

「我有疑問。」

 

「嗯?」

 

「為什麼當時不選擇殺了我,而是扶養我。」

 

「罪惡感,我說過了。」像是在說這個問題無意義般,阿奇波爾多笑了下,「因為我的妻子早逝────」

 

「別再騙我了!」里斯話出口,才驚覺過於大聲,他看到露緹亞轉了身,接著繼續睡。還好沒把她吵醒。

 

「因為罪惡感這種理由,從殺人無數的傢伙嘴裡說出來想也知道不可能。」

 

「因為我的妻子。叫我不要再幹這行了。叫我不要剝奪別人的家庭。叫我不要干涉別人的幸福。這是她臨終前的遺言。這樣滿意了嗎?」

 

里斯沒有做任何回答。硬逼阿奇波爾多親口說出這些話讓他感受到罪惡感。縱使是不經意的,他也感到慚愧。

 

「抱歉。」

 

「沒什麼,習慣了。」

 

「我還有個問題。露緹亞……她的父母也是你……」

 

「才不是。那時候我就只對有罪證的人出手了。」

 

「那麼你又何必救她?僅是因為罪惡感?怎麼想也不合理。」

 

「大概是因為,她跟你很像吧。」

確實。露緹亞的境遇跟里斯有那麼些神似,只差在她沒有一個將她扶養長大的人。

 

如果當時沒有阿奇波爾多的幫助的話,也不會有現在的他了。千絲萬緒在里斯腦海內交雜。里斯覺得頭痛,卻又好像不是那麼回事。

 

如果當時沒有阿奇波爾多的話……沒錯。過去的人生也已經過去了。更何況自己又對那些畫面沒有多少印象。但是未來是可以靠自己開創的。如果在這邊停留腳步,等同是扼殺了自己的未來。

 

里斯想通了一點。過去的事終究只能放下。

 

「我有個要求。」

 

里斯望向窗外的星空,澄澈的星空同他平靜的內心般,將他最後的答案說了出來。

 

*  *  *  *  *  *  *  *  *  *  

 

隔天早晨,打著剛昇起的陽光,里斯、阿奇波爾多退了房間。他們帶著用斗篷遮掩長相的露緹亞。

 

「大叔,我忘記問了,昨天你怎麼說服他離開的?」

 

「不是說了,有錢好辦事。」阿奇波爾多壓低帽簷,後面的話說得很小聲,「雖然那是你父母的……」

 

里斯沒有聽清楚,不過想想阿奇波爾多也不會再說一遍也就聳聳肩算了。而露緹亞只是緩緩的跟在他們後面。看樣子十分戒備著他們吧。

 

「不用這麼警戒嘛。我們又不會對你下手。」

 

沒有回答里斯,露緹亞依舊默默的跟在他們後面。里斯望了眼阿奇波爾多,像是在叫他想想辦法似的。

 

「大叔我老了。對年輕人的想法跟本不知道啊。」用這句蒙混過去。

 

*  *  *  *  *  *  *  *  *  *  

 

回程的路途再次經過一天。最終歸返自宅的時候正好費時六天。

 

推開熟悉的大門,里斯雀躍的心情將漫長旅途的疲憊感一掃而空。而露緹亞踏入了屋內。紛亂。這是她唯一的感想。

 

露緹亞佇立在門口。她完全不知道眼前的兩人究竟是在想什麼。要把她拿去換取賞金?不像。難道是要把她當作奴隸使喚……?再下去想的話……露緹亞選擇放棄思考。

 

「妳不進來嗎?待在外面很危險啊,對妳來說。」

 

確實如眼前隨性的人所言。她只要待在外面,總會有些莫名其妙的人追來。無可奈何之下,還是進了屋內。

 

「當成自己家就好了。不用太在意,大叔不會有怨言的。」

 

「什麼不會有怨言啊,說的好像我做慈善事業似的。」

 

「難道不是嗎?」

 

「拿你小子沒辦法。肚子餓了吧?回來路上順便買了些東西,味道我可不保證。」阿奇波爾多說著,把手中的袋子丟給里斯。當然,確認綁緊後才丟。

 

接過了袋子,打開確認內容物。盡是些乾糧,算了,總比沒有好。

 

「要嗎?」遞給露緹亞,見她猶豫不決的樣子,直到她肚子出賣了她。

 

紅著臉,還是接過了里斯遞過來的食物,小聲的說著:「謝謝。」

 

「對了,大叔,關於在沙漠的懸賞犯……?」里斯想起本行的目的,但已經太晚了,人已歸宅,看樣子這次是落場空。

 

「可別小看大叔啊,人當然抓到了。」阿奇波爾多晃著手中的錢袋,笑著說,「那女孩的附贈品,米利安說的。」

 

聽到米利安的名號,露緹亞抖了下,被口中的乾糧嗆到。

 

「給。」里斯將水遞給露緹亞,轉向阿奇波爾多,「那傢伙真有那麼可怕嗎?看她抖成這樣。」

 

「有興趣的話,下次我把他叫來陪你玩玩。」

 

「求之不得。」

 

露緹亞突然想逃離這兩個瘋狂的傢伙。

 

接下來他們花了快一周才拉近跟露緹亞的距離。至少到了可以正常交談的地步。

 

*  *  *  *  *  *  *  *  *  *  

 

煥然一新的房間。在陽光射入後室內顯得更加明亮。少了信件堆、少了隨處丟棄的衣服,多了分整齊。

 

「里斯!阿奇波爾多大叔!該起床了!」多了分女性的叫喊聲。

 

里斯爬了下床,隨意挑了套衣服穿上,推開房門,髒亂的室內經過露緹亞一番整理後變的明亮澄淨。里斯叼了片土司,推開了屋子的大門。

 

「那麼,我出門了。」視線被耀眼的陽光占領,而未來想必也將在這璀璨的光輝中成長茁壯。

 

*  *  *  *  *  *  *  *  *  *  

 

《完》

過往、未來

​作者:Yi-Zart

bottom of p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