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预防针:参企职业是医生,有r卡剧透。
如果觉得又臭又长懒得看就跳后记;如果不明觉厉请跳后记;如果抱有任何疑问请跳后记;
总之后记才是本体【=·=】
孤岛的城,神秘的城。
很难说清楚这座小城是如何建起的,在灾难丛生的漆黑时代里,这里的人庆幸着能有Essai城这样一个避难所。人们不越过城墙,也不介意外面的世界,而所有的对外事项,都由高高在上的工程师们解决,普通人只需享受城内宁静的生活。如果强行去探究城外的世界和其他某些秘密,那么,敏锐的审判官们会第一时间出现,好奇者随之不复存在。
在涡反复侵蚀地面,人类聚居区几乎殆尽后,由导都出面,在合适的地区建立了一座座封闭式的小城,外圈的高墙挡住了荒芜世界的怪物,而城的内圈高墙,圈起一座坚固的堡垒,内城堡垒,是工程师和审判官的所在。类似Essai的小城零碎地散落在世界角落,孤单地共同担负起人类生存繁衍的重任。
“……以上就是你们该知道的本城的历史喽。所以你们以前想出城探险的梦想都老老实实收起来吧,不然审判官会来的,很可怕的呦。记乱七八糟的历史不如记住这点很实用但你们十有八九要违反的规矩。”城里唯一的学院,暂时担任历史老师的里斯先生在铃声响起的刹那总结了这堂课的内容。
可是精力旺盛的学生们还不打算放过这位平易近人,自称前辈的先生。
“里斯前辈是不是以前翻墙出去探险被审判官关小黑屋了?”
“是啊是啊前辈讲怪物那么生动形象,是亲眼见过的吧?”
里斯颇为自豪地回答:“才不是这么幼稚。是作为保护城市的人。”
“可是这里很安全,怎么会要去战……”有迟钝的学生追问了半句,立刻被旁边机灵的同伴制止了。
里斯也自知失言,咳了一声,及时刹住这个话题,掩饰般地向全班大喊:“下课了,都老实回家去。我可不想再在我的诊所里见到你们。”随即离开了教室。
白昼的小城祥和至极,只要不出城门,不讨论夜晚,就是绝对安全的。所谓战斗,那失言,是指这座城的另一半生活。
独一无二的城,神秘的城。
这座城在太阳没入地平线的刹那,人们进入另一段生活。在黑夜里,原本如同漆黑时代里最普通的小城般的Essai城被中心街区的灯火点燃,发生着各种惊心动魄的事件。活跃在此时的人拥有几乎独立的新身份,过着和白天截然不同的生活。直到太阳升起的刹那,夜晚的疯狂瞬息隐没,一切回到那平和的小城生活中去。
一个人,两种生活,似乎生来就是如此,没有人提出异议。里斯相信很多人都和自己一样,质疑着这两个世界切换的违和感,可是明确提出问题,或者妄图沟通两个世界,在夜晚寻找白天的好友的人,都被审判官带走,进到了内城工程师所在之处,再也没有回来。
这是禁忌,不能轻易探究。
每每想起这份违和感,里斯便感到一阵焦躁。
这种略带愤怒的烦躁不能展露给灵敏的学生,便只能向友人们发泄了。
里斯在学院大门口回头,视线恰好对上了主楼正中央的巨大时钟。现在是下午3时,离落日还有一段时间。他的诊所依附在学校的东侧,鉴于城里有更大规模的医院存在,里斯的出诊次数屈指可数。久而久之,他的诊所如同学校医务室一般的存在,患者往往是受了伤的调皮少年。既然学校已经放学了,又没有任何预约,那么他今天应该没有什么生意了。
虽说还有3小时的自由时间,不过对于里斯而言,也唯有一个好去处——出叶先生的咖啡店。
这不是件值得夸耀的事情。里斯深知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时常不知缘由的怒意反控自己,不经意便伤及了身边的人。年轻时父亲已经告诫过里斯需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性格就像最初就设定好的程序一样,依然故我地运行着,丝毫不以里斯的想法改变。
幸而里斯还有出叶和迪诺两个朋友,两个在夜晚结交的朋友。
在Essai城南的集会广场上,设计精巧的喷泉拱卫起标志性的大理石雕像。三三两两的人群享受着下午宁静的时光。从小城的另一边过来的里斯,刚刚沿着中心区的高墙步行,现下感觉又回到了世间——尽管工程师所在地位于城市中心,但被高墙圈禁的内城,没有一丝人烟。
里斯曾经冒出过一个夸张的想法:也许所谓调控着每个小城的工程师们的确存在,但自己的城里,工程师们已经默默死在了那圈高墙之内。而那红衣的审判官们,大抵是高度智能的人偶,可以自行行事。而且近些年来,白天不得探究黑夜,黑夜不得探讨白天,不得公开质疑工程师,诸如此类的禁律被反复申明,犯忌的人不再有,红衣的身影也不再出现。
没有人能证实工程师们依旧存在,也没有人能证明工程师们不存在。
沉默的城。神秘的城。
从喷泉再向南走一点,拐进一条小道,砖墙之间开辟出一个小小的庭院。主人没有仔细伺候娇嫩花朵的闲心,亦或是其某些个损友的缘故,这个庭院只有简单的草坪。道路两侧的梧桐度过了悠久的年岁,陪着不灭的阳光,将明暗的图形铺就在屋顶,砖墙,草坪,还有草坪上,等待着稀落客人的桌椅。
出叶的咖啡店僻静得出乎意料,甚至没有一块招牌,即使它离中心区很近,但似乎也鲜有人知晓其存在。出叶本人只是默默在店里擦拭仅有的几只咖啡杯,眼神流转在那些猫身上。
“呦,里斯。”迪诺从背后狠狠拍了里斯一掌,算作独有的招呼。
“你这家伙,果然又在这里混吃混喝。”
里斯毫不客气的评价无疑直指好友的痛处。
“本大爷可是看在朋友的份上才总是在这里帮忙的。”
里斯嗤笑了一下。出叶的店铺,门庭冷落到仅仅能维持日常开销,客人的数量恐怕还是出叶养的猫多。这种情况下,绝对不会需要另请帮工。
不过出叶本人不反对迪诺这种行为,里斯更是不会多说什么。他们都不是很在乎白天的生活——能维持生活就好。
出叶微微抬头,屋里的昏黄的光线勉强照映出略微困扰的表情。
需要……和庭院里那两个大声说话的朋友提醒一下么……难得在里面……有个客人呢。
庭院里还在持续着说话声。
迪诺一口一个本大爷终于惊扰了屋顶上瞌睡的猫儿,出叶的目光捕捉到它跃向后院的刹那,环纹的长尾划过优雅的弧度。
他犹豫地看了一眼难得的客人。那位先生双手端着咖啡杯,安然坐在角落里,似乎神游物外,又或许明锐地观察到了全部。
失陪一下,出叶无声地自言一句。他是真的将罕有的客人当做客人,而不是顾客,不过真的用待客礼节去招待,对方也会相当别扭吧。何况出叶不擅长与陌生人言语。这礼节只能在心里走个过场。
心里安慰非常有趣。短短一句内心独白,便使得出叶将客人单独扔在屋里感到心安理得。
他轻巧地推开门去迎接他那两个好友,木缘的玻璃门触动檐下的铃铛,清脆的声响如珠玉琳琅。
“里斯,你的历史课怎么样啊,要是受不了的话,不如让本大爷帮你上啊。”迪诺一脸得意地问起好友的近况,“你的本职是医生,不过本大爷是无所不能的。”
出叶默默站到他们身前,做出暂停的手势:“下午好。里斯,你的诊所不要紧吗?”
顺着出叶的目光,里斯下意识地拢了拢夹在腋下的历史课本。只有下课后直奔这里,才会导致他依然带着书本。
里斯笃定地摇头。
说到底,里斯并不喜欢医生这份工作,但是责任感驱使他继续维持现状。他知道出叶和迪诺也是这样的。他们生活的重心都在夜晚,白天的生活就像是一种必须重复着的机械的流程。
平和的白昼,不夜的城。
“总之先去你的店里坐会,直接等天黑吧。”迪诺出声对出叶说着,便径直闯入玻璃门。
门框上缘猛然触及檐下铃铛,清脆的声响在整间店里回荡。
角落里的陌生人缓缓抬头看了迪诺一眼。深绿的眼眸里暗含不明的情绪,一瞬间又被压抑下去。
“生人?”迪诺也注意到了角落里的男子,他在自己走街串巷形成的记忆里搜索了一番,惊讶地发现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迪诺夸张地向身后的出叶和里斯挤眉弄眼:“陌生面孔!”
里斯也认真打量了对方几眼。迪诺说得没错,的确很面生,起码自己没有任何印象。为了对抗城外荒芜的世界,Essai城几乎是一个封闭的状态,已经很久没有外来的人员了。他很难相信面前这个沉稳的男人,能穿越怪物横行的世界,而完好地坐在这里。
已经多久,没有外界的消息了?
孩提时代对城墙外的向往,随着时间逐渐湮没。里斯忽然发现,年少时妄图探知整个世界的好奇,已经很久没有浮上心头。或许是行医见多了伤口,或许是学习了外界环境现状,他已忘记了年少的野心,打消了出城的念头。即使去外面的世界,几乎是每个男孩的探险游戏计划。
里斯注意到,角落里的男人也在暗暗打量他们,他的手指下意识地叩击着咖啡杯,一下又一下。
据说人在紧张的时候容易下意识的做些小动作。可那个人神色又太过平静。除非他是那种比出叶更不擅长和陌生人交流的人,光是被人打量都会紧张一下,里斯想道,那么,这个人性格里有非常沉稳的一面,而且肯定有什么话想问自己这些当地人,却不知道怎样开口比较好。
需要有人打破这片沉寂。
迪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向里斯和出叶得意地眨了下眼,自信满满地坐到陌生人对面。
“你好啊喂,本大爷叫迪诺,那两个小哥是我的朋友。你看上去很面生啊,是外面来的吗?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本大爷好了。”
里斯不出预料地发觉出叶后退到柜台那边,假装不认识迪诺。他也希望这么做,可是重新浮上心头的好奇敦促他上前听闻。
那陌生男人微微点头:“伯恩哈德。从另一个城里过来的。我来找我的弟弟,弗雷特里西。弗雷特里西·赛弗特。”
他顿了顿,继续毫无感情地说道:“如果你们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恕我无法回答。”
“喂喂开玩笑的吧!”迪诺毫不掩饰失望。连里斯也皱起了眉头,如果这个家伙不说出个理由来,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住揍他一顿的冲动。
“我没空开玩笑。记忆总是有所缺失,这个世界很多事情都禁不起推敲了。”
迪诺瞪大了眼睛,这句话隐藏的质疑说不定已经达到了引来审判官的程度。他刚要驳斥,里斯就按住了迪诺的肩,闪到伯恩哈德面前。他双手撑在桌面上,以不容拒绝的姿态问道:“可以详细说一下吗?”
“我说里斯怎么你也,喂!”迪诺的话被不知何时站到身后的出叶制止了。
“我不知道具体到来的经过。之前的城镇忽然被毁坏了。再次有意识的时候,我已经站在这个城市的入口。我相信我兄弟应该会和我一起行动的。此外,我的剑上没有血斑,但是我很清楚如何杀伐。这一点实在没办法详细说明。”
“记忆缺损的状况确实是存在的。”出叶轻声说了一句,并悄悄将手覆在里斯握紧的拳头上。里斯重重呼出一口气,逐渐放松了泛白的指节。
“妈呀出叶你别神出鬼没的。”迪诺试图转移话题,但是其他人都开始触探这个显而易见却不允许深究的问题了。
“诶,谁让本大爷是你们的朋友呢。里斯,你还记得那个忽然不见要你代课的混蛋历史老师吗?”迪诺认命般参与了思索。
此言一出,包括迪诺本人都惊呆了,就这么不经意间,看似平和的世界被破开了一个缺口:无论是关心友人生活的出叶,还是四处游荡识人众多的迪诺,甚至是正在代课的里斯,都无法想起关于原先那个历史老师的一丝印象。
“你这家伙,总是能抓到重点,算幸运还是不幸啊。”
梦魇的城,神秘的城。
夜雾。黑夜。浓雾。
一起将城市笼罩起来。
剑光在黑夜中闪过。在浓郁的白雾还没来得及重新掩盖前,一道火焰从长剑上盘旋而起,破开了夜雾的合围,也破开了妖魔的躯壳。
那妖蛆粗糙的表皮被破开的刹那,粘稠的血液喷溅,又立刻被火焰吞噬,发出呲呲的灼烧声。
原本蛰伏在城墙边的妖蛆被袭来的疼痛激怒,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向居民所在的楼房间,企图向发起袭击的敌人报复。它沉重的身体以不可抗拒的冲击破开楼房间的砖墙,硬生生地在狭窄的巷道里冲出一条道路,身后留下一连串的碎砖瓦和一塌糊涂的路面。
“靠,队长又要拿赔偿说事了。”在小楼的屋顶上时刻准备支援的迪诺目瞪口呆地看着妖蛆造成的破坏,心疼起他们的钱袋子。
“安静。”一旁的出叶伏在屋顶上,目光灼灼,仿佛不被夜雾影响。他的长枪已经随时可以出手了。
妖蛆追逐着里斯在民居的小巷里穿行,按照计划,里斯应该将它引诱到出叶和迪诺所在之处,然后三人合围。
里斯握着细剑的手在微微颤抖,连带着火光闪烁不定。
那不是恐惧。里斯咬着牙奔跑,在朋友的眼皮子底下,被一只不过3阿鲁雷长的蛇追逐,他想回头,他想将燃烧的剑直接切下,他想结束掉这场战斗。
于是他就直接行动了。
在经过岔路口的瞬息,里斯左脚狠狠地擦住地面,侧身闪入左侧岔道,右手的长剑借着转体的威势,划出一道弧形的亮光,在没来得及改变方向的妖蛆身上破开巨大的伤口。妖蛆伤口上的血肉被火焰烫过,直接收缩成焦黑的碳化物,散发着难言的恶臭。
里斯厌恶地看着倒在路上抽搐的妖蛆,大步踏向妖蛆的头部,身后隐约飘着几缕绚丽的火光,久久没有散开。
一下刀剑飞快斩开肉体的声音之后,这里彻底没有了妖物的生命气息。
“喂喂,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吧,里斯。”迪诺和出叶从预想计划好的伏击地点赶来时,妖蛆的尸体已经开始僵硬。迪诺一边用自己的刀在妖蛆身上戳出几个洞,一边向里斯提出异议。
“啊收拾了就好了。我只是在那时候觉得,我自己完全可以干掉它。”里斯泄愤似的踹了一脚妖蛆的头部,几颗骇人的门齿从头颅里散落,夜雾中看不清去向。
三人简单地将妖蛆尸体处理掉,带着足够的杀敌证据向Essai城的繁华区走去。
他们三人这样斩杀妖魔怪物是Essai城夜晚的一部分,城市东侧中心的繁华,也是夜晚的一部分。
还有一部分的生活,属于在日落后没有自保的能力和足以请来护卫力量的人。那些人就如同三人斩杀妖蛆后,那几幢小砖楼里的住民,在这场厮杀后啜泣着点起一盏灯,悄悄开启一道门缝,畏惧地偷看着战士们走远。
夜间城市的灯火集中在这里了。各色的彩灯在雾气的联结中,散射开美丽的光彩,整个世界仿佛在灰蒙蒙的白昼之中。
里斯倚靠在路边的灯柱上,望着街上来往的三教九流。对面的建筑比起刚才战斗的平民区要高得多,据说越有权势的人住得越高。里斯恶意地想着,对面那楼上的人,从窗户往下看,大概根本看不见地面吧,正如同他仰视高楼却被低沉的雾气阻挡视线。如果有魔物顺着外墙攀上去,里面的人被整个吞噬了,也没有外面的人知道。街边灯红酒绿的店里都是不甘寂寞的人,笑声和骂声掺杂在一起,里斯甚至懒得去想象那一家家酒吧夜店里有多少纷争。
出叶和迪诺去总部交差了。该死的,守备队的总部为什么要设立在这种地方呢。
Essai城在夜晚频频发生外界魔物入侵城市的事件。好在规模不大,魔物的数量和个体能力都不算令人绝望。唯一麻烦的是,没有人能找到入侵的根源。但在城里高层的建议下,设立了夜间守备队,有能力的战士以扑杀入侵魔物来换取一定的报酬。战士们以自愿的原则自由组合成小组活跃着。
当守备力量和入侵魔物之间达到了微妙的平衡,损失开始趋于无足轻重时,城市就停止了它的探求,没有人继续追查魔物的因果。
得过且过不深究,Essai城一贯的风格。
按照迪诺的性格,也许会去熟悉的酒馆玩几局游戏。里斯抬头眺望街道尽头的钟楼,什么都被淹没在夜雾里了。不过不必担心,里斯告诉自己,有出叶跟着,迪诺不会惹出太大的乱子,更何况那小子一向幸运。
街上的游女们穿着艳丽的衣裙缓步游荡,其中不乏几个大胆的姑娘向里斯送了个秋波。里斯冷冷的回了一眼,她们便不再上前挑逗。
夜晚的里斯只是个战士。里斯百无聊赖地等着他的朋友,谁让他自己不愿进入乌烟瘴气的酒馆呢。守备队的其他人总想拉里斯这个厉害的年轻人喝几杯,一想到酒馆的环境,里斯现在根本不愿接近守备队的总部。
无所事事的时候最适合胡思乱想。里斯独自回想着斩杀妖蛆时,脑中闪过的画面。他觉得自己最好和朋友们解释一下自己忽然脱离计划的举动。可是那时闪现的记忆画面和随之而来的情绪,很难完整地表达给他人,甚至连他自己也需要在事后重新组合那些画面的内容,从而思考自己当时究竟怎么了。那时的思绪被无意识地调动起来,仿佛有谁在操纵他的思维,强行将某些回忆深处的画面浮现,让他产生了难言的愤怒,并进一步转化为杀戮的动力。
如同被操控的感觉让里斯感到强烈的不安,曾几何时遇到伯恩哈德,他们就被蛛丝马迹引得重新考虑Essai城的种种矛盾,但如果仅仅凭此断定有人在引导他们,也未免太过武断。
要有怎样的权能,才足以引导他人的思维和情绪呢?
但那些画面让里斯无法忽视。比当下规模稍小的城镇,高耸的围墙,墙上终日有巡逻的士兵,墙根内有附近城镇来的难民。形形色色的人在城外魔物的侵袭阴影下过着碌碌的生活,守备队必须时刻警惕。一旦有城镇附近发现妖魔的通报,年少的自己和二十几个队员一起出发去附近的森林扫荡。
是自己年少时的生活啊,里斯讶异于那些记忆如同旧照片一般模糊,只剩下几个画面了。明明是自己几年前的亲身经历,为什么感觉如此陌生。可是众人被圈禁在围墙里般的生活,他一剑斩杀15阿鲁雷的巨蛇的头,城里喧嚣的庆功宴,却能在刹那调动自己全部的炽热的情感。回忆带来的躁动在驱动不久前的自己独自与妖蛆战斗。现在再次回想,战斗的激情已经退散,里斯倒是记起了其他一些琐事。记忆里的父亲在战斗时受了严重的腿伤,之后便卸下守备队长的职责养伤,过着铁匠的闲散生活。之后呢?在这之后父亲怎么样了吗?里斯皱着眉头,很久没有见过父亲了,他甚至不知道如何去找父亲。最后一点点仅存的画面,是远行的商队,藏在桌子下的支票,还有父亲在玄关目送自己离开的平静的脸。
父亲对里斯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亲人。里斯懊恼忘记父亲的自己。这就是所谓记忆不连贯的表现吧,或许更是那个伯恩哈德所说的禁不起推敲的部分。
说起来,那个外乡人,虽然看上去蛮厉害的,可他真的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活过魔物横行的夜晚吗?里斯暗自为他祈祷了一秒,或许自己应该顶着不许在白天讨论夜晚生活的规矩,在咖啡馆里提醒他一下。
他当然可以啊~有个女性的声音悄悄回答。
里斯一下子警惕起来。虽然还是那个倚在灯柱旁的姿势,浑身肌肉却紧绷起来。
周围的雾气被绵延的灯光逼散了一些,街上来来往往各色的人,却没有靠近他的。
好像自己是个孤魂,在世界之外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只有在燃起细剑的火焰的时候,才是自己真正活着的时候。
不远处的高楼下,一辆精致的二轮轻便马车载着盛装的贵族从夜雾中驶来。马夫挺直腰背,轻轻甩动马鞭,黑色的骏马被短缰绳勒得高昂头颅,不安地赶路。约莫是熟悉这条路的缘故,马车顺利地通过了十字路口,车轮一点儿也没有擦到那一排横躺在马路上的跳石。
因人而异的生活,神秘的城。
“里斯——等很久了吧。”迪诺远远地就开始呼喊,生怕夜雾浓密,里斯看不见他和出叶。
“还好,不过是久了点,不会是你又在酒馆里打游戏忘乎所以了吧。”里斯收回思绪,回应道。
“才不是呐。今天是出叶这家伙和守备队总部讲了半天,不知道在干吗。”迪诺随意地拍拍出叶的肩,出叶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没什么事就散了吧,本大爷都累了,你们也该回去睡上一觉。反正里斯你明天早上也不用早起吧?”
“嗯。回见吧。”里斯不死心地四顾,忽地望见街道尽头的钟楼隐约显出一角,夜雾开始变淡了,或许清晨会下一场雨。
“……再见。”
里斯在他的诊所二楼一觉睡到了太阳高升。明艳艳的阳光透过窗户,打在他的脸上,里斯醒来的刹那,不得不抬手遮住了双眼。
早就该换换窗帘了,里斯想着。里斯不是个喜欢赖床的人,但是昨晚让他感到异常的疲惫。里斯躺在床上,静静地听四周的声音,昨晚的那个女性声音再也没有出现过。只有学校那边传来的声响。操场上有学生在锻炼,踢球声和呼喊声传得很远。似乎还有合唱班在练习,年轻的嗓子合着悠扬的音乐,唱出舒缓的歌。只是传到里斯这里,已经听不真切了,他仔细辨认了一番,缥缈的歌声里隐约有Essai的重复,大约是献给这座城市的赞歌。
他随手抓了几下头发,慢慢从二楼的住宿房下到一楼的诊所。先是打开窗户。窗外的马路上湿漉漉的,看来今天早晨下了一场雨。可爱的姑娘们提起裙摆,一步一跳地踩上横躺在马路上的跳石,崭新发亮的小皮靴不用担心沾染路上的泥泞。
或许今天学校有什么活动吧。里斯没有关心过学校的安排,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是如何答应去代课的。当然,如果活动是欢迎新来的历史老师,里斯非常赞同。
无论如何,先开诊所吧。
平和的白昼,神秘的城。
每个早上打开那扇诊所的门,看着逆光飞舞的纤尘,里斯就无法忽视心底一丝犹豫。他是否应该打开这扇门,他真的应该披上白大褂,他确实是个救死扶伤的医生吗?
诊所里,药品和器具安然躺在架子上,对里斯的疑问沉默不语。
尤其是在夜晚有更重要的守备任务,所以对里斯来说,每天早上进去这个幽静的诊所,都仿佛踏入另一个时空。
又好像这个诊所里,自己才是唯一一个病患,没有医生的存在,只有他自己用那些并不熟悉的药物,反复调整着自己。
这种感觉非常可笑,甚至无法与人言说。一个医生,怎么能对药物不熟悉呢。
里斯反复确认过这个问题。众人皆知里斯医生擅长治疗外伤。表面上的结论而已。只有里斯自己知道,当他用绷带扎住伤者的伤口,看着鲜血隐隐染红纱布时,他内心深处随之而来的触动,好像这样的场景在他身上发生过千百次那样。缝合伤口,清洗鲜血,简洁有效的包扎治疗,骨折或扭伤错位的复位,里斯操作起来如同本能。而头脑里的疾病知识仿佛是被硬塞进去的,他只会照本宣科地行动。
但人们只需要里斯精湛的处理外伤手艺。
宽容的城,神秘的城。
当里斯刚刚挂上营业牌,他迎来了今天的第一个客人。
“医生在吗,打扰了,我家小公子受了点伤,还请医生帮忙处理一下。”一位老嬷嬷抱着一位少年踏进诊所的门。
里斯叹了口气,起身接过少年。里斯知道这个老嬷嬷,或者说全城都知道她。她是城南一个富有家庭的管事,但她几乎管了全城的事情,很少有她不知道的八卦。就算心里不耐烦,里斯也不得不应付这位碎嘴婆婆的唠叨,不然今天下午就能到处谣传“里斯态度恶劣”之类的闲谈。
里斯把少年轻轻放在诊所的躺椅上。少年的右腿擦伤有点严重,还伴有脚踝轻微的脱臼,幸好并不是难以治愈的损伤,只要接好关节清洗伤口,上点药包扎一番,嗯看着小少爷细皮嫩肉的份上再加个夹板好了,里斯查看后,立刻定下了方案。
“稍等,先不要动,可能等会有点疼。”里斯不擅长安慰十二三岁的少年,有点尴尬地摸摸对方的头。
在里斯四处翻找,将纱布,酒精一类的必需品放入盘子时,那位老嬷嬷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双眼紧紧地盯着里斯的一举一动,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里斯从她大段的废话里提取出了一些事情,这位小少爷在父母外出时调皮,不慎从高处摔下来。老嬷嬷一边抱怨着孩子的不懂事,一边也不住地强调自己的尽责。
里斯的嘴角勾起一个微笑,只有他自己知道蕴含其中的嘲讽意味。
然而开始清洗伤口后,里斯再也笑不出来了。酒精刺激到伤口,娇贵的小公子忍不住疼痛,哇哇大哭。里斯用镊子夹着酒精棉花的手顿在在伤口上方,眼看又要触及伤口了,少年强行缩回右腿,这一移动又彻底扯动了伤势,他不禁哭闹得更加厉害。
如果换个耐心的护士,也许此刻温言哄劝一番,或找些糖果转移一下孩子的注意力,快速洗完伤口就可以了。可惜今天的里斯没有耐心来哄孩子。他直接用另一只手钳住少年的小腿,让他无法动弹,另一只手自顾自地清洗上药。
老嬷嬷终于停下了家长里短的琐事,语气不善地说起医生的职责,意有所指。里斯暗暗告诫自己应该温和些,毕竟是个病患。可是哭闹声和抱怨声一刻不停地激怒里斯。里斯只能加快手上的治疗速度,因为他随时可能忍不住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客人后,里斯心中的烦闷无处发泄。他为什么要生活在白天这样的生活中呢。当自己十二三岁的时候,已经可以和父亲一起为保卫城镇而战斗了,可是现在自己为之服务的人们呢,还在害怕着疼痛。
他们甚至从未在夜晚面对过已经弱小很多的魔物了!
所有的战斗都由自己这样的人承担了!
他们又做过了什么!
都是懦夫!
自己却还要看他们的脸色生活!
里斯在心里大喊,伯恩哈德是对的,这个城市白天的生活绝对不正确,这些平和都不应该存在。所有人都该睁大眼睛看看,夜晚也好城外也好,这个世界是如此残酷而荒芜,所有人都需要去面对战斗,面对真正的真相。
“所以呢,哈哈哈,你已经承认了,现在是假象呀。”那个让里斯不安的女性声音再次出现。
而这次,里斯找到了不安的根源:那个声音不是传入耳朵,而是直接在心底炸响。
“你究竟是谁!”里斯第一次被恐惧压过愤怒。之前的敌人即使可怕,也是实实在在的,而这个善恶难辨的声音,却如同鬼神直接入侵了自己的神识。
里斯一把扯下碍事的白大褂,大步上楼,第一次,在白昼抽出了自己的特制细剑。
四周静悄悄的。
声音的主人再次隐匿了。
但手中的细剑传递给了里斯心安的力量。里斯找回了平时的自己。
他冷静下来,试图让自己振奋起来,就像夜晚战斗时的自己那样。愤怒,对,闭上眼想想那些可恶的入侵者,战斗,心跳加快,血液在奔涌,里斯甚至感到自己的血液从心脏出发,冲向握着剑的指尖,然后它们就那样冲破了阻绝,延伸到细剑上,化作同样鲜红的火焰。
“噗”的一声轻响,里斯睁开眼睛,欣慰地看到细剑上跃动着一簇明亮的火焰。
小小的,温暖的火焰,在剑尖流转,仿佛立刻会消失,却又倔强地燃烧着。
这一刻,里斯觉得自己是真切地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他不是那个碌碌无为,守着一方小诊所的医生,而是一个叫做“里斯”的人。他掌控住了自己,不是一个被安排为医生的谁都可以取代的人,他是里斯,医生只是附加在“里斯”这个个体上的一种职业而已。
古往今来有很多城镇,城镇里有那么多医生,但是从来就只有那么一个里斯·拉法基。
“呼呼呼,不错嘛,但是再不熄灭属于夜晚的力量,审判官就要来了耶,全~部都白费了耶。”
心底一寒,细剑上的微小火苗“噗”的一下熄灭了。
昼夜分明的城,神秘的城。
“今天来得很早,里斯。”出叶看了看表,担忧地说,“你的脸色不太好。”
里斯向他点点头:“昨天下午那个人竟然去当历史老师了。我就不必要再去学校帮忙了。我不太适合当老师吧。”
出叶露出惊讶的神色。
Essai城像一台精密的机器,每个人都是组成它的零件,不多也不少,刚刚可以将所有人组合起来,保证这个城市的运行。
而外乡人却能轻易的卡进唯一的突如其来的缺口里,顺利融入了这个城市,仿佛他原本就是这里的一员,这着实让人吃惊。
“他那种表情,恐怕要吓到一帮学生吧。”出叶闲谈了一句。
“哈,你居然会这么说。不过我倒是觉得,那帮小家伙,会忍不住往教师宿舍扔石块和惨不忍睹的试卷的。伯恩哈德一看就是很严厉的老师。”里斯随意地坐进沙发,笑着设想。
出叶不置可否地招待他的猫。
不多久,迪诺也来了。
“里斯,今天你怎么没去学校那边帮忙啊。听说今天好像很热闹啊。本大爷看到很多学生穿的一身正装排练什么的。好像还有人说,出现了审判官。”
“审判官?你确定?”女性声音的最后一句话,让里斯很在意这个消息。
“喂喂,和你有什么关系啊。只是听说的。那些学生倒是不少穿红衣的,说不定是话剧里要演审判官角色的演员啦。节庆日要到了吧。”
“或许,有点关系……”出叶的声音被掩盖在迪诺的喧哗下,没有人听见。
迪诺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汽:“这两天雾气怎么都这么浓?”
“作战而言,也不是坏事。”出叶将自己的身形隐匿在夜雾中,吓得迪诺一惊一乍。
今夜的Essai城,波澜不兴。里斯三人组搜寻了几个街区都没有发现魔物的踪迹。
再往前就是出叶的咖啡店所在的街区了。
“该死,是个难啃的硬家伙。”里斯压低声音说。
一只飞龙自在地卧入城南广场上的喷水池里,尾巴甩起清凉的池水,湿润它的鳞片。那身碧蓝的龙鳞即使在浓雾中也反射出华美的光彩。
虽然是种可爱的生物,但是异常难杀死。
覆盖全身的龙鳞不但刀枪难入,本身还是带毒的,即使简单的触碰到也很不好受。如果被正面发现,飞龙的咆哮和火炎吐息将带来巨大的威胁。
“里斯,你今天不能和昨晚一样冲动了。你的火焰对它无效。”
“我知道的。”
“喂喂,你们现在就要下手啊,要不多找几个人来合围?”
“小心匍匐过去,腹部的鳞甲比较薄弱,我们只要能破开就可以了。水池正好可以减弱它的吐息。”
“好。”
“别无视本大爷的提议啊,哦等等。”
飞龙慵懒地半垂眼帘,冷冷地扫视了一眼匍匐前进的三人,黄金的眸子显出极为人性化的轻蔑。它伸伸脖子,似乎在吞咽什么。
“妈的我们不是被发现了吧?”
“不好说。龙的智商不是昨天那个虫子能比的。”
“快跑!!!”
里斯的话音刚落,那条龙忽然起飞,居高临下地向他们吐出一口凶猛的火焰。
三人顾不得隐蔽,直接撤入砖石巷子里。
“它一早就看到我们了,把火含在嘴里,就等着我们走近把我们一起烤了。”小巷里,三人惊魂未定地总结着。幸好这条飞龙没有追击的打算,继续懒洋洋地伏在水池中。
“还上不?”里斯问。
“作战继续,职责所在。”出叶坚定地回答。
这一次,出叶更加小心地调动四周的迷雾为三人隐蔽身形。他们再次向飞龙接近。
只要从它的身后或侧翼袭击腹部成功,飞龙将束手就擒。
飞龙似乎提高了警惕,明亮的大眼睛如同黑夜里的探照灯般环顾四周,不时仰头嗅着空气中的气息。
三人的动作更加小心翼翼,连呼吸也压低了不少。
“嗷——”飞龙忽然咆哮起来,却不是对着里斯等人的方向。
一个人影飞快地从那个方向跑来。他根本没有隐蔽,就那样直面飞龙的前端,大步前行。
飞龙似乎相当畏惧那人手里漆黑如墨的长剑,从水池里转身起飞,竟歪歪斜斜地向里斯他们飞来。
这个高度!里斯眼前一亮,飞龙逃避时没有高飞,只要举剑就可以刺开它的弱点。
这样的机会仅此一次。里斯完美地抓住时机,手随眼至,给了飞龙狠狠的一剑。
飞龙并没有就此下降反击,反而忍住伤痛奋力向高处飞去。
出叶的长枪和迪诺的炸弹也紧随而至,飞龙不得不匀出精力以咆哮对冲攻击力。巨大的声波让在场所有人精神恍惚片刻,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飞龙向最中心的内城方向飞去。
“让它跑了,抱歉,欠你个猎物。”里斯对着伯恩哈德耸耸肩,一脸轻松。飞龙天生难以击杀,如果没有他们,伯恩哈德一个人也吃不下这条龙。
“真高兴你活过了第一晚,看样子也适应了第二晚。”里斯和伯恩握了握手。他们另一手里的刀剑似有龙吟铮鸣之声。
“谢谢你们的出手,我并不需要打猎。只是夜晚到处都是这类生物,而白天又踪迹全无,我便想试着捕捉一只。”伯恩认真地解释着。
“没用的啦,”迪诺插进对话,“就算晚上魔物再多,打得再血肉横飞,白天就是什么痕迹都不留。所以守备队的人才要当晚打死当晚上交,不然一到白天,什么证据都没了。”
“说起来,昨晚出叶小哥和守备队总部说了你的事。怎么样,要不要加入守备队,本大爷会罩着你的。”
伯恩哈德露出不悦的神色。
“抱歉。只是守备队需要更多的战斗力。既然你可以在城外世界生存,那么对付魔物应该有自己的办法。因此我向总部提示了你的存在。”出叶难得说了很长一段话来解释。
“无妨。但是我暂时没有加入守备队的打算。”
“你不是在找你弟弟么,”里斯忽然想到,“守备队人多路子广,对你找人很有好处。”
“我考虑一下。”
“诶今天看来是没什么收获了。”迪诺伸伸懒腰,“那条飞龙真是奇怪了。嘛嘛,伯恩哈德,你之前怎么跟它打的。”
“它中毒了。”伯恩哈德不擅长叙述复杂的过程,只提到最令人不解的部分。
难怪飞龙会蹲在水池里,原来是在用水洗洗伤口的毒。
“唔这可不容易。你很能对付飞龙嘛。要本大爷说,不会是你或者亲友被龙害过了吧哈哈哈……额……”
本来是一句无心的玩笑话,但伯恩哈德的脸色变得出奇地阴沉。出叶连忙制止迪诺继续说下去,向伯恩点头示意,便扯着迪诺离开现场。
里斯知道大概是迪诺这个幸运的家伙又不幸猜中了别人的心事,只能歉意地告别伯恩哈德。
目送三人离开后,伯恩哈德走到水池边,他凝视着水池里的倒影,反省自己的脸色真的有这么吓人么。
水池中央沉淀了几片碧蓝的龙鳞,静静地散发出温润如玉的光彩。
去捡一片吧,一个声音在伯恩哈德心底响起。
“哗啦啦——”
鬼使神差地,伯恩哈德跃入水池,拾走了一片飞龙散落下的鳞片。
等待日升的城,神秘的城。
设施齐全的基地等待着战士的归来。从最初直接招收具有一定战斗力的成人,到后来训练生的入住,整个基地持续成长着。
从导都来到地面的工程师们带来一系列先进的设备,也带来了高不可攀的傲气。
疲惫的战斗之后,还有更讨厌的检疫和测试。
一起训练一起战斗的队友,他们从天南地北汇集于此,有些又留在了更遥远的异世界。很多亲切的面孔,其中包括了出叶和迪诺。
核心的怪物有着令人生畏的躯体和怪力,所有人都作出了牺牲的觉悟。
战斗之后的土地泥泞不堪,一脚踏下去需要用力才能拔出来。而脚印形成的泥坑里尽是血与泥和起来的浆液。靴子里也灌进了这种血水,和袜子浸透后紧贴着皮肤,黏腻的感觉连洗澡后都无法消除。
异界的天空是永恒的阴沉和悲愤。
最后坠落到了哪里?
里斯从绵长的噩梦中醒来,背后的汗水浸湿了衣衫。
窗外传来叹息般的歌谣,平静又舒缓,彰示白昼的Essai的祥和。
这里只有平静的生活,梦里是被扩大的恐慌,里斯望向操场上盛装排练的合唱学生们,和自己说着。
自欺欺人不是个好主意,特别是对于里斯这样的人。梦里的场景太过真实,虽说梦中的内容是重组的幻想,但没有亲身经历很难有这样的生动的场面。里斯甚至还能回味起梦中,自己饱满的情绪,突破恐惧的愤怒驱使他战斗,还有队友之间的情谊,牺牲的悲壮,还有最后,还有什么。
差一点点就能触及真相了。
如同真正的回忆般的梦境打开了里斯的心门。平和的生活固然很好,但是自欺欺人地偏安一隅多么可悲。
但是真正踏出第一步需要极大的力量。白天的宁静连内心的冲动都能压抑。
里斯抬头看看日程表,无奈地叹口气,穿戴好医生的制服,背上出诊箱,去向城南的富人区。
昨天哭得涕泗横流的小少爷今天老实了很多。他红着脸看着里斯医生为他换药,期期艾艾了好一会,才小声说着对不起。
里斯没有和孩子计较。小少爷见状解释起自己昨天摔伤的原因,希望能挽回一点点形象。
他说,昨天主要是不想听老嬷嬷的话才哭闹地这么厉害,不是因为疼。
他说,学校组织少年人合唱,是为了即将到来的节庆日准备,但是今年的节庆日和往年不一样。
他说,这次老师将带领他们在夜晚表演,所以很多家长反对,老嬷嬷不许他去,他翻墙出门才摔伤。
他最后说,他从小到大还没有在夜晚出过门,这次合唱演出据说还能见到审判官。
少年的眼神清澈透亮,只有纯净的好奇与期待。
这是和曾经的里斯在年少时计划冒险时一模一样的眼神。
里斯很想问问审判官的事情,张口却改成了心底最受触动的问题。
“夜晚很危险,你们不怕么?”
“可是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好吧,真正的大人们才能体验的夜晚,而且有保护我们的人在呀。”
里斯换药的手一顿。
“医生知道晚上是怎样的吗,我知道不能说具体怎么样,但是有点好奇,医生这样的大人有没有参与啦?”
“你现在只要知道我是医生就好。”里斯微笑着拍拍少年的额头,眼眸如同燃起一团火焰般明亮。
“下午的课都打起精神来。”伯恩哈德的教鞭在黑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学生们不得不打着哈欠撑开眼皮。
里斯换下白衣,背上细剑找到教室门口,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他不由得嗤笑出声,真是为难这群小鬼了,一下子就换上一个严厉的老师。
伯恩哈德向门外比了个稍等的手势。
里斯不得不等到了下课。
“伯恩哈德,我听说了一些事情,关于审判官,我想听听你关于这个城市最核心的想法。”
伯恩哈德什么也没有说,而是带着里斯来到办公室。他打开抽屉,一片散发着温润光泽的鳞片静静地躺在里面。
里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慢慢地伸手,指尖离龙鳞还有一丝距离的时候,怎么也不敢触碰上去了。
“龙鳞离开本体之后似乎就失去了毒性,可以放心触摸。”
“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啊!”里斯恼怒于对方冷淡的态度。一切的疑虑和变化都是这个家伙带来的,偏偏他的语气总是这么漠不关心,什么都理所当然似的。
怎么能指望他一个刚来3天的外乡人理解!
白昼和黑夜第一次被生生建立了联系,这种贯通昼夜的生活痕迹本来就不应该消失,这样遗存到第二天,才是世界该有的样子。
里斯忽然想起了他本来的目的,这片不起眼的鳞片是足以引来审判官的存在。他一把握起龙鳞,坚硬的鳞片在他的手心里压出深深的红痕,几欲流血,但里斯顾不得这些了。
他知道自己掌握了一个打破假象的缺口。现在该做的就是将它扩大。没有什么比真实更加重要,如果现在被审判官发现,一切都会恢复平静,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找到真正的自己。
作为目前最大线索的龙鳞,被里斯的手紧紧握住,透不出一丝光彩。
波澜欲起的城,神秘的城。
“……大概经过就是这样,然后伯恩哈德打算今晚去内城。”里斯在咖啡馆里找到了他的朋友,宣布了这个消息。
“噗——”迪诺直接把嘴里的饮料喷了出来,“这是在开玩笑的吧?他以为他是谁啊?工程师吗?”
“如果能进入内城,倒是最直接的解惑办法。所以,我打算和他一起去看看。”
“里斯你没事儿吧?受什么刺激了啊?”
不单是迪诺反对,连出叶也一脸担心地劝诫里斯:“闯内城是更严重的违规。而且你们暂时没有很好的办法入内。”
“我已经决定了。如果真的有审判官来找麻烦,你们只要推个一干二净就没事了。”
“先听我说,”出叶认真地看着他,“那天我和总部报告伯恩哈德一事时,总部的态度很暧昧。他们认可他作为外来人穿过城外世界的战斗力,但是似乎不能认同他的存在。”
“那又如何呢?他们是担心麻烦吧?”
“不是的,里斯,你想想,他本人的矛盾不比这个城镇少。是整个城市不正确,还是他一个人是特例的错误,我们没有办法取证。”出叶想了想,轻轻地补充了一句,“我不是阻止你,但是作为朋友,我觉得现在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庆典中的城,神秘的城。
“今晚开始庆典,看得出你不喜欢热闹啊。”里斯和身边皱眉的伯恩哈德说道。
“我只是在思考怎样进去。如果我弟弟在的话,他是喜欢热闹的。”
“好吧好吧。我们已经绕着内城的城墙转了大半圈了,好像也没找到门。顺便一提,马上又到城南中心广场了。今晚这边的人会比往常多很多,就算不招来审判官,我们这样子也会惹点麻烦的。作为提议者,你就不能来点实际方法吗?”里斯抬头目测内城墙的高度,不得不无奈地耸耸肩。虽然不至于高不见顶,但也不是徒手可以攀上去的高度。
虽说是庆典,但夜晚滋生的恐惧依然阻挡了大多数人出门的脚步。即使这里是城市中心广场,人群也不算密集。只是比以往所有活动都群集在室内好很多。
里斯和伯恩哈德背靠在冰冷的内城城墙上,远远望着广场上三三两两汇集起来的人群。人们手里提着灯,星星点点的火光如群星,如流萤。
“魔物是怕灯光吗?”伯恩哈德忽然问。
里斯想了一会儿,的确灯火通明的区域很少有魔物的出没,但是如果说光凭灯光就能驱逐它们,太过异想天开了。它们有些甚至连弹药和火焰都无法伤害,灯光不可能给它们造成威胁。这大概又是一个矛盾之处吧。
“大概不怕。”伯恩哈德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语气倒是轻快了不少。
里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远处的建筑阴影里,一条飞龙正怒视着他们两人。
冲进广场的人群里就能出大乱子了。里斯恶狠狠地想。
“出叶,你确定哦?那片龙鳞,本大爷听里斯说,就在他手里。”
“不会出错的,龙有逆鳞,触之必怒。在我的家乡是很古老的说法。”
“喂喂,那快去帮里斯吧。哦算了,你本来就不想掺和的。啊啊啊本大爷一个人也能赢。”
在迪诺急得抓耳挠腮之际,出叶沉默地抄起惯用的长枪,拉着迪诺出门而去。
奔跑在街道上,迪诺忽然说:“出叶,看你还是老样子我放心了。”
出叶没有回应。他的眼神分明透露着,他,他们,都曾有过怎样的相似梦境和面对它的决心。
“广场上有很多学生,也应该有审判官。”里斯小声地和伯恩哈德闲聊。
就如同他们在等待时机,飞龙也在等待着。所以里斯毫不担心飞龙会突然袭击。
伯恩哈德轻轻“嗯”了一声。作为老师,他更近距离地见过彩排。红衣的少男少女们穿戴着如同审判官一样繁复古朴的服饰,齐唱着古老又庄严的赞歌。
“你这家伙真没意思。”里斯嘀咕着,发现伯恩哈德的目光并没有投向广场,却死死盯着那条飞龙。
“你不会是在打它的主意吧?”
“理论上可行,飞龙的飞行高度足够到达城墙顶端,载重力也完全承担得起两个成年人。”
出叶都比你更容易交流。里斯没有说出来。
“总之先把它引过来,活捉它。”伯恩哈德挺直脊背,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找不到更有效的办法,里斯不得不赞成了这个莽撞的计划。他再次仰头估测内城的高度,20阿鲁雷左右,用火焰反推地面应该摔不死。
明明是严谨古板的样子,为什么做出来的事那么疯狂?里斯考虑着,还是说伯恩哈德一开始就区别开了真实与假象,并作出了相应的觉悟。
到了这一步,不能退回去了。
双方依旧在阴影中对峙。
飞龙忽然察觉到什么,转身遁入幽深的小路。
里斯不得不跟上去。
“啊喂龙鳞不在本大爷这里啊!”巷子里传来迪诺的喊叫。
里斯和伯恩哈德追入巷子,出叶和迪诺已经和它混战在一起。
“飞龙记得所有的敌人,而且会选择从薄弱环节开始逐个击杀。”
“别废话了来帮忙啊!”迪诺闪避着飞龙的攻击,但始终无法拉开距离,其他人也很难插进战圈,“这畜生是觉得本大爷很弱吗?放马过来啊你这小气又记仇的家伙!”
无法否认,即使被认为最薄弱的一环,但迪诺依然是活跃在夜晚的战士。一时间竟然和飞龙打得不相上下,甚至越打越兴奋。
“你们是想利用它上内城城墙吗?”出叶抽空问。
“是啊,不过还没想好具体方案。”
“里斯你先别急。我们需要把它逼到城墙下。”出叶打量了每个人,似乎在估算战斗力,“合围之后它应该会选择向上。”
“迪诺,”里斯大喊,“别瞎玩,想办法给它的翅膀弄点小伤。”
“交给本大爷。”
“出叶,隐蔽靠你了,广场上可能有审判官。”
“嗯。”
“好,一起上把这家伙逼过去。”
常年的夜间战斗让里斯、出叶和迪诺有非同寻常的默契。行动一切顺利。
只是在城墙脚,飞龙面对4人合围,背靠城墙拼死抵抗,无论如何都不愿起飞。
“我说迪诺你没把它翅膀废了吧!”
“没!”
“最好快一点。我的雾没办法完全掩盖里斯的火焰。”
“也许快下雨了。”伯恩哈德没有里斯的火焰,也没有出叶操纵水分的能力,但他拥有远超常人的敏锐直觉,“有没有一锤定音的办法?”
战斗中,迪诺忽然想起了出门前携带的装备,暗自决定赌一把。
本大爷的运气一向不错,命运都会站在这边的。
“里斯,伯恩哈德,你们准备好,出叶退后准备撤!”迪诺大喊着,纵身向后一跃,同时将所有随身携带的手榴弹全部扔了出去。
近乎同时的爆炸在飞龙的四周形成完美的包围,受了惊吓的飞龙慌不择路地蹬地起飞。
里斯毫无畏惧地在火光与巨响中攀上飞龙的背,即使双手被竖起的龙鳞割出鲜血也不放手。
犹如抓紧了最后的希望。
而伯恩哈德甚至比他更快一步抓紧了飞龙。
被硝烟与热浪威胁的飞龙顾不得紧抓不放的两个人类,奈何翅膀受伤而重量增加,不得不沿着城墙借着蹬力向上,希望能攀上城墙顶端,然后从高处俯冲起飞。
迅速躲入巷子里的出叶和迪诺一眨不眨地看着艰难向上的飞龙,心里沉甸甸的
“出叶你说,那墙被龙爪蹬了这么多下,明天会有痕迹吗?”
“明天。明天什么都知道了。”出叶坚定地回答。
广场上的人群带着好奇和敬畏的心情看着到来的审判官,没有人敢喧哗。
宁静的城,神秘的城。
四周白茫茫的一片。里斯觉得自己的感官被环境剥夺了。
头部产生剧烈的疼痛。
里斯揉了揉脑袋。他们在越过城墙的刹那直接松手跳进内城了。果然20阿鲁雷的高度摔下来,实在有点吃不消啊。
内城原来是这样的吗,什么都没有,不,应该说什么都看不见。四周的白茫茫不同于浓雾,而是均匀的白,似乎很空旷,又感到很逼仄。
里斯站起来暗自戒备。
白色的世界里终于出现了另一个人。
里斯略微松了口气:“伯恩哈德,还好吧?”
伯恩哈德摇头。
等伯恩哈德走近了,里斯才看清,他身后跟着一个戴着蝴蝶结的女孩子。
这个兔子一样的女孩,一见面就让里斯产生警觉。
乖巧和疯狂的气质同时存在于她身上,她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呼哈哈,比上次快一点诶。你们都是疯子,很棒的疯子耶。”
是这个声音!
里斯第一时间认出了她,细剑划过危险的弧度横在身前,剑身上盘旋的火焰如同怒龙。
女孩笑得更开心了,她毫不在意地蹦跳着来到里斯面前,双手握上了燃烧的剑刃。
特制的长剑如同阳光下的冰雪,飞速地消融,什么都没留下。
里斯果断试图弃剑,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我可是花了很大很大很~大~的精力才开辟出现在这个茶话会时间哦。这么凶一点都不可爱。”兔子般的女孩在里斯和伯恩哈德之间蹦蹦跳跳,如同一个寂寞的孩子迎来了新的客人。
“你是谁?”里斯极度讨厌被控制个感受,自由是他的底线。
“啊哈哈哈哈哈哈。不如你先自我介绍一下,你、是、谁、啊?”
“我就是里斯啊!快解释清楚!”
“不不不,作为存在很久很久的时空里的我,可以告诉你哦。真正的里斯·拉法基已经在漆黑时代消失啦。”
“什……”
“是连队。”伯恩哈德的声音依然笃定又平静,“梦一样的记忆里,所有超越‘现实’的内容,都是连队的生活。虽然关于连队的传世资料极度稀缺而语焉不详,但所有的线索都吻合。”
“你这混蛋历史老师,早就查到这一步了吧。”里斯顿时有种被欺骗的感觉,自己还在为城市的表层矛盾纠结时,队友已经掌握到更深的线索了。而他就这样不被告知,犹如小丑东奔西跑地表演给那个奇怪的女孩看。
“我只知道是连队的记忆。我们曾经和漆黑时代的连队有关。”
“那么我们到底是谁啊?”里斯急躁起来,对女孩的态度愈加不友善。
“你们真的想知道吗?”女孩引诱般凝视着两人,“知道真相就会重来哦?”
“真相必定需要代价。到了这一步,不可能后退。”伯恩哈德的语气里带了一丝商量的意味。
里斯在短暂的恼怒之后恢复了冷静与自信:“当然。不用拖拖拉拉了。你费尽心思把我们引导到这里,难道就能什么都不做放我们离开?”
女孩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对新奇玩具般的欢喜,她有节奏地左右晃动着头,似乎对里斯的反应很是满意。
“并不是我要对你们做什么耶~而是我暂时阻止了中央系统对你们做什么哦。”她双手比划着,“这个时空里,外面的世界完全被毁了呦,全~部都没有了,谁也没有活下来呼哈哈。然后呢,导都的大人们想要重新建立新的地面世界,所以先设计了模拟程序试验。这个城市,还有审判官,还有你们全~部的人,都只是一些程序,都是一堆数据而已耶。”
“于是呢?”
女孩有点失望,她凝视着两人的脸,却没有惊慌或愤怒的表情:“你们可是被试验了耶,被控制,被采集数据,被检测……你们稍微谈论一下晚上的事情,中央控制系统就会发现复制的代码,就会强行来删除这些数据,如果这些数据恰好是那个虚拟人物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被破坏的话那个人就直接消失啦。”
她继续游走着企图挑起他们的愤怒:“你们看呀,你们生活在一个多么可怕的谎言世界里。你们晚上拼了命在战斗,那只是系统为了测试人类团体战斗能力设计的虚拟怪物。就算你们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第二天的怪物也会照旧出现。每天做了什么事情都记不清,记忆没有连贯性,那是中央系统每天在清理他们认为不需要的冗杂数据。让你们之所以成为你们自己的宝贵的真实回忆,却被篡改或者消除,如果不是导都直接按照连队成员的资料直接建立模型,你们连做梦的机会都没有呐!”
里斯的内心充满了震惊,但没有长久伴随的愤怒,说不定愤怒也是数据设定的一部分,才让自己无法摆脱。因为是自己虚拟的程序模拟人格,因为这个城市是个虚拟的运行系统,长久萦绕在心头的疑虑全部都能解释得通了。
而且作为已死多年的人,他没有什么可以怨恨的,能以这样一种虚拟的状态再次“生活”,大概整个连队能享受到的人也不多。里斯甚至平静地向那个真实存在的自己致敬,向整个连队致敬,虽然连队的资料被封锁,虽然他们在这个世界失败了,但他们依然是值得尊敬的人们。
他们的名字无人知晓,他们的功勋永世长存。
脑海中的思绪纷纷杂杂,一时间里斯没有心情去理会那个介入了程序的女孩。
那个语气有点疯癫的女孩此刻安静地等待他们思考。
“所以说,你也是程序喽?而且是凌驾于城市整个系统之上更高级的程序?”里斯试探地问。
“呼呼呼……高级得多了。理解力倒是不错。”那个女孩有点不开心,“史塔夏,可以这样叫我。”
“虽然我不恨虚拟试验,但是我不想被检测着生活,明明知道是虚假的谁还能有心思认真过日子啊。”里斯笑了起来,“而我猜,你的目的也是推翻这种无聊的试验吧?”
“这个主意不错耶。不过我没法直接更改程序本身。所以说呀,想要破坏它,只能作为程序内部运行一部分的你们来完成啦。”
“我们该怎么做?”
“啊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就是这个程序里很小很小的一部分,你们什么都做不到的啦。”史塔夏被里斯的提问彻底逗笑了,“就算我现在送你们回城里,你们现在的思想已经形成了一段代码,系统检测到了之后马上会让你们全~部消失啦。”
“但是程序有不完美的地方。”伯恩哈德忽然说,“从你提示我保留鳞片来看,我是那个缺口。”
“耶嘿?有意思,继续说呀?”
“我存在什么原因,运行时可以避开最高指令的监测。换言之,我存在迂回系统一类的东西。”
“很棒哦很棒,”史塔夏愉快地拍拍手,“但是骗过监测的迂回系统不是在你身上,而是你和你弟弟一起组成的。毕竟你们无论是身体数据还是最重要的记忆都非~常相似。”
“等等,”里斯终于想明白了,“就是说,曾经伯恩哈德和他的弟弟弗雷特里西都被设置在这个城市里?”
“是的。如果我的直觉没有问题。那么应该是我们其中一个发现了真相,从而不得不被消除。而唯一一种骗过系统的办法,就是将自己最重要的数据保存到另一个人身上。”伯恩哈德深深地看了一眼史塔夏,“在发现真相不被允许存在,到执行删除程序之间,有微弱的时间差,而转移数据的时间恐怕还是史塔夏插手的。”
“而我们现在,正切入在这个微弱的时间差里。”
“所以现在你的弟弟要代替你存在了吗?可是现在的想法转移过去有什么用,系统一样会检测到的。”里斯心底涌起了真切的急躁,史塔夏不是万能的,现在干预入程序让逻辑运算短暂停止可能是她的极限了,而伯恩哈德的转换根本就是无用功。
“你在想什么啊?”史塔夏轻哼了一下,“转换的数据当然仅仅是能还原出他们兄弟人格的记忆啦,比如你们连队的片段之类。我发现你还是在想一劳永逸直接解决诶,哈哈你以为你是谁啊?你都不需要直接删除,只要系统还原到几天前就好了啦。”
里斯没有心情听史塔夏居高临下的嘲讽,他眼睁睁地看着伯恩哈德在逐渐消失,和白茫茫的底色越来越接近。
“不会是无用功。”伯恩哈德轻轻说,“我不知道之前转换过多少次,但是到目前,起码我的身份已经是外乡人,已经开始脱离程序的预设了。”
还需要转换多少次,恐怕连史塔夏都没法计算这个问题,不过她有无尽的时空去等待Essai城最终的崩溃。
随着数据备份、转移、重建接近尾声,史塔夏的控制力也在减弱。里斯的头部重新开始剧烈的疼痛。
他还听见城外传来少男少女整齐的合唱,歌声庄重而悠扬。
他们的曲调脱胎于古老的宗教音乐,那是从漆黑时代之前更古老的岁月里传下的旋律。
他们的歌声审判着灵魂,他们的歌声抚慰心灵。
他们歌颂着新生的喜悦,他们也赞美死亡和毁灭。
原来那天早上,听见的,不是Essai啊,是messiah……
里斯的意识开始模糊了。他挣扎着抗拒着。
视野变得狭窄而朦胧。恍惚间,里斯听见史塔夏轻轻地追问:“你是如何理解的,关于独立人格和自由意志?”
有谁用微弱而坚定的声音,以古老的箴言回答了这个孤独的女孩,“cōgitō ergō sum.”
是谁呢?里斯最后的意识挣扎了一下,又立刻被无可抗拒的力量压入了混沌。
秩序依然的城,神秘的城。
下午阳光灿烂,睡意正浓。
“啪——”里斯合上书本,愤愤地看着底下挣不开眼睛的学生们,抓起教鞭在黑板上甩了几下。
自己到底是怎么答应了来给学校代课啊!自己分明只是个医生,可能还是个脾气不算太好的医生。为什么要来代历史课啊?
里斯恼怒自己的同时也在暗自训斥那个忽然不知所踪的历史老师,什么踪影都没留下。
还有底下这帮坏小子们……诶,亏自己还担心和前任老师上课风格相差太多,导致学生不适应,结果认真听的压根没几个。
不过话说回来,里斯忽然想到,自己根本想不起关于上个历史老师的一丝记忆,真是太奇怪了。
里斯上完课干脆不回诊所,直接去出叶的咖啡店了。
远远听见了迪诺的说话声,里斯加快了脚步。
只见出叶的咖啡店里坐着一位客人。
要知道这家偏僻的店铺连猫都比客人多!
“哟里斯,这边有个外乡人。”迪诺大声向他打招呼。
里斯惊讶于对方能穿越城外荒芜而遍布魔物的世界。他友好地握住对方伸出的手掌:“你好,我叫里斯·拉法基。”
那个开朗的青年男子也友好地说:“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我叫弗雷特里西。我来这里找我的哥哥,伯恩哈德。”
“祝你顺利。”
出叶端上了一杯醇厚的咖啡:“请慢用。”
“啊好,谢谢啊。”弗雷特里西接过咖啡猛喝一口,“啊,啊好烫。”
“啊喂,你虽然是今天第一次到这个城里,总不至于第一次喝到咖啡吧。那本大爷真是太同情你了。”
“啊哈哈抱歉。我不太喜欢咖啡的,是伯恩哈德比较喜欢啦,所以我来咖啡店问问,如果他来了肯定能找到这里的。”
“说起来,里斯听说你今天去代课了,”迪诺见里斯点头,才跟出下文,“难怪来得这么晚,太阳都快下山了。”
里斯扭头望向天边欲坠的夕阳,担心地瞥了一眼弗雷特里西。
只见弗雷特里西也正望着西方的地平线。
里斯移动了一下视线,诧异地发现,静谧的咖啡馆里,弗雷特里西的手却死死扣在刀柄上,好似随时要出鞘。
“你真的是第一次来这里吗?”里斯望着西方即将落下的太阳,再一次地问他。
“我确定。”弗雷特里西也看向了落日,蓄势待发。
遥远的半空中,仿佛有少女轻笑的声音。
Essai的城,神秘的城。
后记:
首先这个写得又臭又长的作者先向看到这里的各位道歉,腿肉实在很难吃。我文力喂狗了驾驭不了众多线索,所以无论是暗示还是伏笔都没有突出来,思路也比较散。【以及又加了个依然臭长的后记】
最初灵感来源是小夏的r卡,所以这里是原来的世界观,但是一个连队失败,随后涡逐渐将地面世界全部毁灭的平行世界。
大致的故事结构是在Essai这个相对封闭的城里,所有人过着白天平静,夜晚有一定危险的昼夜被割裂的生活。在伯恩哈德出现之后,里斯他们开始确认了心底埋藏已久的怀疑。生活中的违和感愈渐强烈。而他们暗中追寻真相的同时又有人以不可思议的力量给予善恶不明的引导。最后发觉,现世界被涡侵蚀殆尽之后,他们是导都根据连队成员的资料设定出来的数据程序,作为模拟地面复兴的虚拟试验。
非常喜欢轮回梗,轮回是比死亡更有感觉的刀子【被揍】
每天的剧情点非常简单,白天的诊所,下午的学校和咖啡店,夜晚的战斗生活。如果设正文遇到伯恩开始到内城小夏解谜并重置是n周目的轮回,最开始的前辈代课是n-1周目的尾巴,当初欧xx太太试毒的时候说开篇的前辈太开朗,就是前辈非常有责任心地仿照上一位历史老师的风格给学生上课。而上个周目出现的是闪闪,到了下一次代课,前辈的风格又偏向伯恩,假装这是一点点的数据残留,近乎本能。
虽然轮回很刀子,不过我留下很多希望了。就和题目一样,双子是试验的缺口本身,但在无穷的轮回里抓住这个缺口并逐渐扩大缺口的任务,则是交给了前辈他们。
我个人比较喜欢r1里还是个大男孩一样的前辈,所以这里展现的前辈,写起来无意识地让他不够成熟。【写不好是真正的原因】如果熟知小夏r卡的大小姐或许可以理解成,试验里的人有人格抑制的机能,所以就和最初不会憎恶xx【防止剧透】的小夏一样,面对城镇的环境,思想性格都和r1的前辈比较接近。这里的前辈会烦躁会恼怒,但依然是个勇敢正直的年轻人。虽然他最初也适应在平静的生活里,但是反复斟酌之后(以及一些生活中的触动和小夏的引导),依然选择真相。最后彻底破开缺口的人就应该是前辈,毕竟年轻的王牌也还是那个王牌。
关于出叶和大爷嘛,亲友吐槽出叶是保姆。我一直坚定站e中队友情向的。
出叶是个聪明人,虽然是那种服从纪律听从命令的人,但不会无条件遵循的。他也许更早一步就从梦境里知道了他们和连队有关。出叶推测过城镇是虚假的,但是没能想到自己也是虚幻,但是他的梦里,可能知道“真实”里,前辈和大爷消失的后果。所以他自己是不畏惧追寻真相的,但是对于朋友,他是真的觉得“现在这样的生活很好”。而朋友们决心追寻真相后,出叶也会出手,他尊重他们,干脆向明天赌了一把。“明天就什么都知道了”,但是出于在那一刻期待的明天,要在很久远的轮回之后才可能到来。
迪诺其实也很厉害的,也很可爱。他很乐观,所以真相会使生活更糟糕还是更好,他不太犹豫,只是当他倾向于前辈的观点时,他以为出叶和他们相左,所以开始不安起来。不过最后嘛,都放彩蛋了【这就算甜啊打死】。迪诺说“出叶,看你还是老样子我放心了”是星幽里迪诺和出叶的限定对话,放在这边,迪诺其实可能推测到连队记忆片段(梦)的真实性。以及这边不用“本大爷”这个自称,反而更帅诶。
至于双子。他们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渺小,所以以影子一样的方式互相存在,以此为打破现状尽力。当前辈在求得一劳永逸的破解方法时,他们大概只能希望兄弟不要因为自己的消失而一起泯灭。【所以说到底只是兄控弟控吧,我本人很吃这对的(泥奏凯)】
写小夏我很为难的,就和透导说的一样,有点突兀。虽然剧情走向,关键点的设定有点参考小夏的r卡。小夏为什么要参与其中呢,大概是连队那些人让她觉得像曾经的自己吧。所以在最后追问伯恩那个问题。(前辈视角里,那时他的记忆被系统备份还原了,已经忘记伯恩的存在。)如果说整个城市系统是个游戏,普通居民是npc,连队是有高级一点的ai的npc,那么小夏是唯一的玩家。
Essai是法语的试验。Messiah是弥赛亚。cōgitō ergō sum是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
那么,再次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小姐。
特别感谢深夜指导的透导,以及担任试毒任务的kate和欧石楠,还有辛苦的主催。




